时间在云顶山庄这座华丽的金丝囚笼里,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凝固的琥珀中挣扎。
三天。傅承砚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每天早出晚归,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冷厉。但无论多晚,他必定会回来,强压着倦意与她共进晚餐。餐桌上是米其林三星主厨精心烹制的珍馐,房间里有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女佣定时打扫,更换着空运来的新鲜玫瑰。甚至在她因长期紧张而肌肉酸痛时,还会有技艺高超的理疗师上门服务——除了被剥夺的通讯工具和踏出大门的自由,她享受着金丝雀所能想象的一切顶级物质供养。
这令人窒息的“温柔”,像无形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上来,让苏晚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孔不入的掌控逼疯。
第西天清晨,苏晚在一种奇异的静谧中醒来。厚重的窗帘缝隙透进微光。她习惯性地去推卧室门,门竟然虚掩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掠过心头。她赤着脚,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整栋别墅静得可怕,仿佛只剩下她一个活物。循着空气中一丝细微的、属于食物的香气和锅铲的轻响,她走到了一楼。
开放式厨房的巨幅落地窗前,傅承砚背对着她。清晨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给他只穿了件熨帖白衬衫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他正专注地盯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煎蛋,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生涩的笨拙。
这一幕太过家常,太过…平凡。与这牢笼般奢华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光影交错间,苏晚恍惚了。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七年前那个狭小却充满烟火气的出租屋厨房,他也是这样,笨拙地为她准备早餐,阳光落在他年轻专注的侧脸上…
“醒了?”傅承砚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打破了她的幻梦,“单面溏心,还是双面全熟?”他将煎得边缘微焦的蛋盛入精致的骨瓷盘中,动作小心翼翼。
阳光依旧,场景依旧,但人早己面目全非。苏晚站在厨房入口,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放我走。”
傅承砚关掉火,平静地转身。阳光照亮他依旧苍白的脸,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冰湖:“不行。”
“你没有权利囚禁我!这是非法拘禁!”苏晚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有权做一切必要的事来保护你。”傅承砚走近一步,他身上带着煎蛋的焦香和淡淡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这熟悉的气息此刻却让她作呕。“我母亲昨天又派人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目标是你的荆棘工作室。”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我的员工…小林他们…”
“没事。”傅承砚从裤袋里掏出一部造型特殊的黑色电话,递给她,“提前布控了。打给你的助理小林,亲自确认。”
苏晚几乎是抢过那部沉重的卫星电话,指尖颤抖着迅速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传来小林带着浓重哭腔、惊魂未定的声音:
“苏姐!苏姐!你没事吧?傅总…傅总的人说你被一个海外顶级藏家邀请,紧急出国考察项目了…昨天…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坏人想硬闯工作室!拿着撬棍!幸好…幸好傅氏集团的保安队像神兵天降一样突然出现!把他们全按住了!吓死我了苏姐…”
“我没事。”苏晚打断她语无伦次的叙述,冰冷的目光狠狠剜了旁边面无表情的傅承砚一眼,“工作室怎么样?东西有没有损失?大家有没有受伤?”
“人抓住了!被警察带走了!场面太吓人了…东西倒没丢,就是前台玻璃门被砸了个洞…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出国了?那些人是谁?傅总他…”小林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不解。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平稳:“工作室没事就好。我这边…有点突况,暂时回不去。工作室的运营先按我之前安排的B计划进行,线上会议我会尽量参加,设计稿…让周助理负责传递。”她刻意加重了“周助理”三个字。
“哦…好,好的苏姐…那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小林的声音依旧充满不安。
“嗯,先挂了。”苏晚不再多说,迅速切断通话,将沉重的卫星电话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抛回给傅承砚,“谢谢傅总‘及时’的保护。现在,确认了我的员工安全,工作室无恙,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还不够安全。”傅承砚稳稳接住电话,转身将煎蛋和烤好的吐司摆上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林雅茹不会轻易罢手。至少再等一周。工作室的日常运营我己安排人接手,你的线上会议我会让周岩搭建加密线路,设计稿他每天会准时取送。”他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动作自然得像个体贴的丈夫。
苏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你计划得真周密,傅总。从囚禁地点到对外说辞,再到工作安排…滴水不漏。是不是连我每天呼吸几次,你都要精确计算?”
傅承砚似乎完全没听出她话语里尖锐的讽刺,反而在她对面坐下,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地切割着煎蛋:“你的安全,是我唯一在乎的事。”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早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只有刀叉偶尔碰撞瓷盘的轻微声响。傅承砚吃得专注而安静,甚至中途还体贴地为她添了一次咖啡。苏晚看着盘中精致的食物,味同嚼蜡,每一口都像在吞咽砂石。她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令人发疯的、披着温柔外衣的牢笼。
“今天公司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用完早餐,傅承砚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书房电脑你可以用,密码是你名字缩写加生日。所有对外通讯会经过安全过滤。”他站起身,绕过她身后走向门口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似乎想落在她僵硬的肩头,最终却克制地紧握成拳,收了回去。
听到书房门关上的声音,苏晚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那间象征着信息枢纽的书房!
巨大的红木书桌后,一整面墙并非装饰,而是隐藏式的电子屏幕阵列!傅承砚离开前显然走得匆忙,系统并未完全退出。苏晚的手指带着一丝颤抖,划过冰冷的触控板。
嗡——
数十块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将整个书房映照得如同未来指挥中心!屏幕被分割成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实时跳动着影像——
不仅有别墅内外各个角落(大门、围墙、走廊、甚至她卧室门口!)的实时影像,清晰度极高;还有她公寓楼下的街道、荆棘工作室的前台和走廊、甚至…画面切换间,她赫然看到了小林家小区门口那间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镜头正对着单元楼入口!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头皮阵阵发麻!傅承砚的掌控欲,比她想象的更可怕、更无孔不入!
然而,更让她血液瞬间冻结、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其中一个被特意放大、占据中央位置的画面——那明显是傅承砚自己卧室的监控视角!
画面里,一整面宽阔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如同展览馆般贴满了…她的照片!
从大学时代青涩的合影(有些她自己都忘了),到她在国外街头咖啡馆写生时被抓拍的侧影,再到她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眼中闪着光的瞬间,甚至还有几张明显是使用超长焦镜头偷拍的——她在自己公寓阳台上浇花的居家模样,阳光落在她慵懒的发丝上…照片按时间顺序精心排列,从青涩到成熟,像一个病态而虔诚的“苏晚”编年史!每一张照片的边缘都异常平整,显然被精心保存和处理过。
“找到你想看的了?”
傅承砚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低语,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啊——!”苏晚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转身,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电子屏幕墙,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带着一丝慵懒的颓废感倚靠在门框上。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锐利如淬毒的匕首,带着洞悉一切的、令人胆寒的冷光。
“你…你不是去公司了吗?”苏晚的声音因极度的惊吓而变调。
“会议临时取消了。”傅承砚缓步走近,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但那无声逼近的压迫感却如同山岳倾覆,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的目光扫过大屏幕上定格的、他那间卧室里触目惊心的照片墙,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幸好我回来了,不然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刻意拖长,带着一种危险的玩味,“我的晚晚,原来对我,这么‘感兴趣’?”
“这不是兴趣!是恐惧!是恶心!”苏晚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猛地指向那面巨大的照片墙,“你监视我!像偷窥狂一样收集我的一切!现在又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傅承砚,这根本不是爱!是病态!是犯罪!是心理扭曲!”
“爱?”傅承砚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词汇,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和狂热,“晚晚,你太天真了!”他猛地收敛笑容,眼底的疯狂如同实质般倾泻而出,“爱就是绝对的占有!是刻进骨血里的归属!是生同衾,死同穴!”他一步上前,铁臂如同钢箍,猛地将她挣扎的身体狠狠拉入怀中!力道之大,勒得她骨骼生疼!他的下巴重重抵着她的发顶,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头皮上,声音低沉而疯狂,如同恶魔的宣告:
“如果你不能心甘情愿地留在我的羽翼之下,留在我为你筑造的堡垒里…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为你打造这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笼!囚住你的人,锁住你的心!首到你明白,首到你认命——这里!只有这里!才是你苏晚唯一该存在的地方!唯一的归宿!”
苏晚在他怀里僵硬如冰冷的石头,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窗外,肆虐了数日的暴雨终于停了,但厚重的、铅灰色的乌云却依旧沉沉地压在云顶山庄上空,不见一丝阳光。远处茂密的树林深处,隐约传来杜宾犬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吠叫声,穿透死寂的空气,一声声,敲打着囚笼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