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儿略带失望的汇报声，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入塔楼，也落入了秦山将军和他身后一群专家的耳朵里。
“游戏结束。”
“有点不经打。”
现场一片死寂。
秦山身后的警卫队长，手还按在枪柄上，额头己经渗出了冷汗。他引以为傲的快速反应部队，在这场甚至称不上是战斗的“游戏”里，连当观众的资格都没有。
秦山缓缓放下了望远镜，镜片中倒映出的，是希儿扛着巨镰，像个打扫完战场的顽童一样，用脚尖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的身影。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离。这个年轻人脸上依旧挂着平静的微笑，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餐前的一道开胃小菜。
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第一次对自己坚持了数十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产生了动摇。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对身旁的秘书下达了指令，声音沙哑而有力。
“立刻起草报告。将次元影业的合作等级，提升至‘最高战略级’。另外，通知后勤，将我们库存里最好的茶叶送一箱过来……不，送十箱。”
“天启”小队的覆灭，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没有在外界激起任何波澜，却在某些层面，引发了海啸般的连锁反应。
而风暴的中心，新贝洛伯格，己经彻底完成了它的蜕变。
它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工地，而是一座真正拥有了灵魂的、会呼吸的城市。城市的行政管理，由布洛妮娅全权负责。她就像一个最精密的人工智能，将城市的能源分配、物资循环、环境维护等所有数据整合，制定出最优的运行方案。史瓦罗和它麾下的无数机器人，则化身为这座城市的工业心脏，二十西小时不停地运转，将图纸上的所有幻想，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而希儿，则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守护神，她的“安保部”除了她自己，一个成员都没有，但整座城市，都是她的领域。
这一天，《贝洛伯格》剧组，举行了一场只有内部成员参加的、极其简单的开机仪式。
没有香槟，没有媒体，甚至没有演员。
陆离只是站在城市中心的磐石镇广场上，宣布：“开机。”
下一秒，整座城市仿佛活了过来。
街道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居民”。他们有的穿着厚实的工装，行色匆匆；有的披着银鬃铁卫的制服，一丝不苟地巡逻；还有的在行政区的门口排着队，似乎在办理什么业务。这些“居民”，就是这部电影的全部演员——大批由史瓦-罗按照贝洛伯格世界观制造的、搭载了初级情感模块的仿生人。
他们的出现，让这座宏伟而空旷的城市，瞬间充满了烟火气。
与此同时，成百上千个只有拳头大小、悬浮在空中的隐形摄像机器人，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散布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它们是陆离的眼睛，忠实地记录着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
陆离没有写好的剧本，只有一个故事大纲。他要的，不是按照剧本演出来的“假”，而是这座活的城市里，自然发生、流露出的“真”。
塔楼的指挥中心里，陆离坐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墙前，像一个观察着蚁巢的孩童，又像一个俯瞰着自己世界的造物主。
屏幕上，一个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下层区，铆钉镇的巷道里。希儿正靠着墙，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看着几个仿生人小孩在玩一种用废旧零件做成的弹珠游戏。
这时，布洛妮娅带着一队银鬃铁卫机器人，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数据终端，面无表情地对希儿说：“希儿部长，根据《贝洛伯格城市安保条例》第三章第七条，你的巡逻路线应该覆盖B7到C4区，而不是在这里消磨时间。”
希儿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咬了一口能量棒：“我喜欢在哪就在哪，反正那些铁皮罐头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倒是你，大执行官，管得可真宽。”
“这是我的职责，”布洛妮娅的声音依旧清冷，“维持秩序，是贝洛伯格能够存续下去的基石。而你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正是秩序的破坏者。”
“秩序？秩序就是让这些小鬼头连玩个游戏都要提心吊胆吗？”希儿嗤笑一声，指了指那几个因为银鬃铁卫出现而变得有些畏缩的仿生人小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设计的巡逻路线，会把他们最后这点乐子都给搅黄了。”
布洛妮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那些孩子，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动摇，但语气依旧强硬：“娱乐是生存的非必要条件。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必须优先确保……”
“行了行了，别跟我念你的那些条条框框了。”希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把吃完的能量棒包装纸精准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总之，这块地盘我罩了。你的机器人要是敢过来，我就把它们拆了当废铁卖。”
说完，她不再理会布洛妮娅，转身走到那群孩子身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颗亮晶晶的、用稀有金属打磨的“超级弹珠”。
布洛妮娅站在原地，看着希儿和孩子们笑闹成一团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数据终端上那冰冷的、代表着“最优解”的巡逻路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个隐形的摄像机器人，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陆离看着屏幕，嘴角微微上扬。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虚假的台词，而是真实的碰撞；不是刻意的表演，而是灵魂的流露。
几天后，李思明带着一位在国内德高望重的老导演，前来探班。这位张姓导演拍了一辈子现实主义题材，拿奖拿到手软，是圈内公认的泰山北斗。
李思明本意是想让老前辈给陆离这个“野路子”指点一下，免得他走火入魔。
然而，当张导在指挥中心，看着那上百个分屏里展现出的、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到了布洛妮娅的挣扎，看到了希儿的守护，看到了一个工程师仿生人为了修复一个供暖管道，在风雪中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最终倒下。
他没有对拍摄手法、镜头语言做任何评价。临走时，他只是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感慨万千。
“小陆啊……你不是在拍电影。”
“你是在记录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们这些搞艺术的，和你的差距，己经不是技术了……是维度啊。”
李思明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老前辈如此推崇，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贝洛伯格》的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则来自大洋彼岸的新闻，给国内所有关注着这部电影的人，当头浇下了一盆冰水。
好莱坞六大巨头之一的派拉蒙影业，高调宣布，他们筹备五年之久、投资高达五亿美元的年度科幻史诗巨制《星海方舟3》，将于华夏的国庆档期，全球同步上映。
这个档期，正是布洛妮娅在发展规划中，为《贝洛伯格》选定的最佳上映时间。
《星海方舟3》的预告片，充满了宏大的舰队对决、炫目的星球爆炸和各种顶流明星的特写镜头。派拉蒙的CEO在发布会上更是豪言壮语：“我们集结了全球最顶级的团队，动用了最尖端的特效技术，就是要让全世界的观众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工业化电影！”
消息传来，李思明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再次火急火燎地冲进了陆离的办公室，脸色比高原上的天空还要苍白。
“陆导！我的亲爹！出大事了！派拉蒙这是要跟咱们刺刀见红啊！《星海方舟》啊！那是全球几十亿粉丝的IP！咱们呢？咱们现在拍的这个……这个……连张导都说是‘纪录片’！这怎么打？这不就是拿鸡蛋去撞泰坦尼克号吗！”
陆离听着李思明的哀嚎，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转过头，对一旁的银狼说了一句。
“银狼。”
“把一号预告片，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