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仓废墟
焦黑的断壁残垣在春日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凄凉刺目。
大火焚烧的痕迹深入砖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木材腐朽的气息,还有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油脂的甜腥气。
宁川拒绝了向导过于热情的贴身“指引”,只让他们在外围等候。
他独自一人,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踏入这片死亡之地。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烬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任何一片残骸。
他首先走向刘坤口中“抵抗最激烈”、“损失最惨重”的仓廪区域。
残垣断壁间,确实散落着一些锈蚀的刀剑残片和烧焦的箭杆,地面也有大片深褐色的、渗入泥土的污渍——那是干涸的血迹。
但宁川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些刀剑劈砍的痕迹和箭矢射入的角度,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些痕迹……杂乱无章,更像是……刻意伪造的战场?真正的搏杀,痕迹会更集中、更有指向性。
他的目光被几处墙壁上大片喷射状的焦黑痕迹吸引,这不是普通的火焰灼烧!
他伸出手指,小心地刮下一点焦黑的附着物,凑近鼻尖仔细嗅闻。
一股淡淡的、带着腥气的油脂味钻入鼻腔,不是桐油,也不是常见的火油,倒像是……某种劣质的动物油脂混合了松脂!
“油脂助燃……”
宁川心中疑窦丛生。
流寇劫粮,讲究速战速决,纵火焚仓己是凶残,为何还要费力泼洒如此多的油脂?这更像是……为了确保将某些东西彻底焚毁,不留痕迹!
他离开这片“主战场”,向相对偏僻的、存放账册和杂物的附属仓房走去。
这里毁坏得更为彻底,几乎夷为平地。宁川在瓦砾堆中仔细翻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块半埋在焦土下的、未被完全烧透的厚重麻布残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烬。
麻布厚实,边缘焦黑卷曲,但中间部分相对完好。
上面赫然残留着一个模糊的、被利器刮擦过但未能完全消除的印记——一个圆形的、中间带“官”字的朱红戳记!这是渝州官仓专用麻袋的标记!
宁川的心猛地一跳!流寇袭仓,抢了粮食,为何要费力刮掉麻袋上的官印?这不合常理!更像是……
有人想掩盖这些麻袋的来源或去向!难道粮食并未被焚毁或抢走?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珍贵的麻袋残片包好,贴身收藏。
再次仔细搜查了一番,并未再有其他发现后,宁川便在向导的指引下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只因那里有一位西仓起火中的唯一幸存者——守仓人!
……
守仓的老卒被刘坤以“伤重需静养”为由,隔离在城隍庙旁一处偏僻破败的小院里,由两名府兵“看守”。
宁川的到来,让看守的府兵有些紧张。
“宁校尉,赵老头伤得很重,神志不清,怕是不能问话……”
一个府兵试图阻拦。
宁川眼神一冷:
“让开!殿下钦命查案,任何人不得阻挠!还是说,你们心里有鬼?”
他手按刀柄,一股凛冽的杀气透体而出。
两名府兵吓得一哆嗦,不敢再拦。
宁川推门而入,屋内阴暗潮湿,弥漫着劣质草药和伤口腐烂的臭味。
一个形容枯槁、浑身缠满渗血绷带的老者躺在破木板床上,气息微弱。
宁川走到床边,沉声道:
“老人家,我是奉大皇子钦命前来查案的昭武校尉宁川。
西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袭击者是什么人?粮食……真的都被烧了吗?”
老卒浑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到宁川身上的官服,眼中先是恐惧,随即又闪过一丝微弱的期盼。
他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
“官……官爷……火……好大的火……他们……他们不是流寇……”
“不是流寇?那是什么人?”
宁川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
“是……是兵……像……像府兵……动作……整齐……杀……杀人……好利索……”
老卒断断续续,眼中充满恐惧:
“粮……粮食……没……没烧完……车……好多车……往……往西……运……”
“往西运?运到哪里去了?”
宁川追问。
老卒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血丝的浓痰,眼神开始涣散:
“西……西……山……矿……”
话未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矿?”
宁川心中一凛!城西方向,废弃的矿山!
与那油脂气味、被刮掉官印的麻袋残片,以及老卒指认的“像府兵”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脑中形成!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老卒的伤势,发现其伤口虽重,但包扎敷衍,甚至有化脓迹象,显然是被人刻意拖延治疗,欲置其于死地!
宁川眼中寒光一闪,掏出几块碎银塞给门外战战兢兢的府兵:
“去请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若他死了,你二人提头来见!”
留下警告,他转身匆匆离开,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前往城西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