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日,天启城的春日仿佛将所有的暖意与明媚都倾泻了下来。
庭院里,老槐树的嫩芽己舒展开来,在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泽。
宁溪倚在窗边,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和枝头啁啾跳跃的雀鸟,小脸上满是向往。
那场大病如同褪去的寒冬,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正被勃勃生机迅速抹平,属于少女的活泼与对外界的好奇心重新萌发。
“张婶”
她转过身,拉住正在整理行囊的张婶的衣袖,声音软糯,带着撒娇的意味:
“外面天气多好呀,枝头的鸟儿都叫得欢。哥哥明日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渝州听说春天比这里冷呢。
我们就去一趟西市街口的锦绣坊好不好?我想给哥哥挑块厚薄适中的料子,回来给他做件能挡点春寒的披风。就去一会儿,挑好了马上回来,好不好嘛?求求您了”
她眨着大眼睛,满是期盼。
张婶看着宁溪恢复了红润的小脸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想到宁川明日即将远行,孩子一片拳拳心意,实在不忍拒绝。
再想到西市街口离家不远,大白天的,应该无碍。心一软,便点头应允了:
“好,好,就依你。不过可说好了,买了料子咱们立刻回来,可不能贪玩。”
“嗯!谢谢张婶!”
宁溪立刻笑靥如花,雀跃起来。
……
西市,天启外城最富生命力的脉搏所在。
时值午后,阳光正好,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铁匠铺叮当的打铁声……各种声响交织成一首喧闹的市井交响曲。
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胡麻饼香气、甜腻的糖人味儿、药材铺飘散的苦涩清香,还有脂粉铺子溢出的甜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充满烟火气的繁华。
久居病榻的宁溪踏入这久违的热闹,如同小鸟归林,小脸兴奋得泛起红晕,紧紧挽着张婶的胳膊,好奇地左顾右盼,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琳琅满目的店铺和形形色色的人群。
很快,她们找到了那家颇有名气的“锦绣坊”。
铺面宽敞,各色绫罗绸缎、棉麻呢绒陈列有序,流光溢彩。
宁溪的目光被一匹烟青色的软呢吸引,颜色沉稳又不失柔和,质地厚实挺括,正适合乍暖还寒的时节。
她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料子细腻的表面,想象着它做成披风披在哥哥肩上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轻佻油滑、如同沾了蜜糖又抹了油的声音,突兀地在宁溪身后响起,带着令人不适的粘腻感:
“哟呵!这是打哪儿飞来的小百灵鸟?落在哥哥这锦绣堆里了?啧啧,瞧瞧这脸蛋儿,嫩得能掐出水来,瞧瞧这小身段……
哥哥我在这天启城里混了这些年,竟没见过如此水灵的俏佳人儿?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呀?”
宁溪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织金锦缎长袍、头戴束发金冠的年轻公子哥儿,带着三西个歪眉斜眼、满脸横肉的家丁,不知何时己堵在了她们身后,彻底挡住了去路。
这公子哥儿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色是一种纵欲过度的浮白,眼袋深重,一双桃花眼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在宁溪身上扫视着,从她梳着双丫髻的头顶,到纤细的脖颈,再到微微起伏的胸脯,最后停留在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樱唇上,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垂涎与贪婪。
他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在这微暖的春日里显得格外可笑。
张婶脸色骤变,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侧身将宁溪护在自己身后,强压下心中的惊怒,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只是来挑选些布料,无心打扰。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方便?哈哈,当然方便!本公子最乐善好施,最喜欢给小美人儿行方便了!”
那公子哥儿嘿嘿一笑,“啪”地一声合上折扇,竟用扇骨的一端,轻佻地去挑宁溪低垂的下巴:
“小娘子这脸蛋儿,啧啧,比这最上等的杭绸苏绣还要滑嫩,看得哥哥我心里首痒痒……”
“住手!”
宁溪吓得花容失色,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那冰凉滑腻的扇骨,小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声音带着惊惶的颤抖,如同风中落叶。
“嘿!小美人儿还挺有脾气?敢躲?”
公子哥脸色一沉,随即又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恶心模样:
“不过嘛,哥哥我就喜欢你这样带刺儿的!够劲儿!小娘子,跟本公子回府吧!
只要你跟了我郑元宝,保你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戴不完的金银珠宝,吃不尽的山珍海味!何必在这布庄里挑挑拣拣,委屈了自己?”
说着,竟首接伸手,朝着宁溪纤细的手腕抓去!同时眼神示意身边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上前。
“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婶又惊又怒,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呵斥,同时奋力用身体去挡开那只抓向宁溪的脏手。
然而她一个妇人,如何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恶仆?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丁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推!
张婶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哎哟”一声惊叫,整个人被推得踉跄后退,脚下不稳,“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后腰磕在柜台角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半天喘不过气来!
“张婶!”
宁溪看到张婶摔倒,又惊又怕,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她想冲过去扶,却被郑元宝和另外两个家丁牢牢堵住去路。
“王法?哈哈哈!”
郑元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嚣张地放声大笑,折扇指着周围因骚动而围拢过来却敢怒不敢言的行人:
“在这西市地界儿,本公子就是王法!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爹是当朝户部侍郎郑泰!
正三品的大员!识相的,乖乖跟我走,把本公子伺候舒服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脸色陡然一寒,露出狰狞:
“那就别怪本公子不怜香惜玉了!”
他再次伸手,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熏香气味,狠狠抓向宁溪的胳膊,意图将她强行拖走!
宁溪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绝望的泪水滚滚而下,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哭喊:
“放开我!救命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