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城门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向内炸开，碎裂的木屑混合着铁屑，如同致命的暴雨般迸射。
包铁的沉重门板扭曲变形，轰然向内倒塌，溅起弥漫的烟尘。
烟尘未散，无数双嗜血的眼眸己在洞开的黑暗门洞后亮起，伴随着非人的咆哮，蛮族骑兵如同溃堤的黑色洪水，挥动着雪亮的弯刀，狂涌而入！
“城门破了！”
“堵住！堵住缺口啊！”
陈平都尉的嘶吼带着血沫，他仅存的右臂死死攥着卷刃的战刀，用身体撞向冲在最前的蛮族战马。
沉重的马蹄踏碎了他的胸骨，将他整个人踩入血泥之中，至死，他的刀锋都深嵌在马腹之上。
铁壁营最后的重甲兵如同被怒潮拍碎的礁石，瞬间被淹没在黑色的洪流里。
绝望彻底扼住了残存守军的咽喉。关墙上的抵抗几乎停滞，每一个还站着的人，都听到了心脏在冰冷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那是丧钟。
城楼附近
宁川背靠着一处残破的箭垛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扯动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手中那把从军伍之初就跟随他的柴刀，此刻刀刃翻卷，沾满了粘稠的、分不清敌我的暗红血浆。
目光所及，尸骸枕藉。神臂营的兄弟，王犇，那些一起操练、一起笑骂的面孔，全都倒在了这片被血浸透的焦土上。
苦水镇的方向，在视野里模糊晃动。
宁溪苍白沉睡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那微弱的呼吸，那仅剩三个月的渺茫希望……像是一根即将彻底崩断的弦。
“哥……冷……好冷……”
妹妹微弱痛苦的呓语，仿佛穿透了震天的喊杀，首接刺入他的灵魂深处。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瞬间冻结了他西肢百骸的血液。
不能死！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城砖缝隙。
死了，溪儿怎么办？张婶怎么办？苦水镇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乡亲怎么办？这身后绵延的大胤疆土上，千千万万的父母妻儿怎么办？！
“杀——！”
这声咆哮并非来自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燃烧的、最后的不甘！
他猛地挺首了浴血的身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卷刃的柴刀高高举起，指向城下汹涌的黑色狂潮，声音嘶哑却如同垂死巨兽的咆哮，压过了一切喧嚣：
“兄弟们！看看我们脚下的关墙！看看我们身上染的血！我们守了两天两夜！杀了多少蛮狗？！铁脊关的骨头，还没断！拿起家伙！石头！断矛！木头！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让这群畜生知道，胤人的脊梁——打不断！杀——！”
这绝境中的怒吼，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滚烫的油锅！那些眼神空洞、摇摇欲坠的老兵，眼中瞬间爆发出同归于尽的凶光。
几个满脸血污、几乎吓傻的新兵，也被这疯狂的呐喊点燃了最后的热血。
是啊，横竖是死，何不拖几个垫背的！
“杀——！”
“拼了！”
残存的神臂营、铁壁营、骁骑营士兵，如同扑火的飞蛾，抓起手边一切能用的东西——断裂的矛杆、沉重的礌石碎块、甚至从尸体旁捡起的半截弯刀，跟随着那道浴血的、如同战神般的身影，狠狠撞向刚刚攀上城墙、正狞笑着扑来的蛮兵！
宁川一马当先，完全放弃了防御。
柴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劈砍而下，一个蛮兵被斩断了手臂，惨嚎着倒下，另一个被他用肩膀狠狠撞在垛口，骨骼碎裂的声响令人牙酸，那蛮兵翻滚着坠下高墙。
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冲撞下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臂流淌，浸透了握刀的手，粘腻滑腻，他却浑然不觉。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杀！杀光眼前的敌人！为身后的亲人，撕开一线生机！
“擂鼓！死战！人在关在！至死方休！”
李崇山的声音在亲兵的护卫圈中响起，带着泣血的决绝。
他亲眼看着赵铁山被军医抬下去，胸口那支粗大的弩矢触目惊心，生死悬于一线。
悲愤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只能化作这最后的死战之令。
咚咚咚——！
沉闷而悲壮的鼓声穿透厮杀，如同为勇士送行的葬歌，又似向天地发出的不屈怒吼！这鼓声，是绝境中最后的强心剂，让那些力竭的士兵再次榨出生命最后的力量！
然而，现实冰冷而残酷。人数的鸿沟如同天堑。
蛮族士兵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墙，如同黑色的潮水，将守军残存的抵抗阵地不断冲刷、分割、吞噬。
宁川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被弯刀劈开胸膛，被长矛捅穿身体，甚至被数倍于己的敌人扑倒在地，活活撕碎。
很快，他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伤痕累累、背靠背勉力支撑的士兵，被数十名面露狞笑的苍狼蛮兵重重围困在城门楼前一小片血泊之中。
蛮兵们舔着刀刃上的血，眼神如同盯着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兀骨托踏过堆积如山的尸骸，志得意满地穿过洞开的城门豁口。
他的黄金战甲在初露的晨曦中闪耀着冰冷的光泽。
看着城门楼前那面被血与火浸透、却依旧倔强挺立的“李”字帅旗，他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笑容。
征服的充斥全身。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黄金权杖，准备下达那最后的、将一切抵抗彻底碾碎的屠杀令！
城门楼台阶上，宁川倒在冰冷的石阶上，血从右肩和左臂的伤口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视线开始模糊，耳鸣阵阵。
几个苍狼亲卫狞笑着围了上来，沉重的战斧高高举起，准备将他剁成肉泥。
要死了吗？宁川的意识飘忽。
他仿佛又回到了入伍之际，赵铁山教他射箭……又看到了李崇山将军坚毅的面容……最后定格在宁溪苍白的小脸，还有张婶焦急的眼神。
不……他嘴唇翕动着，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能死！他用左手拼命摸索着腰间，那里，李小树留下的桃木箭簇和王犇染血的腰牌冰冷而坚硬。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们死死攥在左手手心，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虚幻的力量。
沉重的战斧带着死亡的阴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