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 > 长宁军 > 第166章 苛捐杂税

第166章 苛捐杂税

宁静的日子被粗暴地打破了。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村里一片寂静,人们或在午睡,或在阴凉处歇息。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嚣张的犬吠和马蹄声,伴随着粗鲁的呵斥:

“落霞村的刁民!都给爷滚出来!交税了!”

“磨蹭什么呢?再不出来,爷们可要挨家挨户‘请’了!”

这声音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打破了村子的宁静。

村民们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如同惊弓之鸟般从各自的屋子里涌出,聚集在村口的空地上,眼神惶恐地看着来人。

来的是五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衙役服、挺着油肚、留着两撇老鼠须的中年男子,骑在一匹瘦马上,眼神倨傲,手里拿着一卷文书。

他身后跟着西个同样穿着号服的衙役,个个腰挎铁尺锁链,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他们骑的马喷着响鼻,不耐烦地刨着蹄子,狗仗人势的狂吠来自领头衙役马旁一条龇牙咧嘴的细犬。

宁川正在河边帮孙老汉修补渔网,听到动静,也跟了过来,站在人群外围,静静观察。

他认出了那个领头的——上次收税时远远见过一面,村民背地里都叫他“赵扒皮”,是黑水县衙的税吏头目。

“赵…赵爷,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村长,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颤巍巍地迎上前,脸上堆着卑微的苦笑。

“哼!”

赵扒皮用马鞭虚点着村长,唾沫横飞:

“老东西,少废话!夏税、剿匪捐、河工银,还有新加的‘保境安民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限期三天!逾期不交,别怪爷们按抗税论处,抓人、抄家、拆房子,一样不少!”

“赵爷…赵爷开恩啊!”

村长噗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去年遭了山洪,收成本就不好,秋税刚交完,大伙儿兜里是真没一个铜板了啊!

这新加的捐…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来啊!求赵爷宽限些时日…”

“宽限?”

赵扒皮三角眼一瞪,厉声道:

“县太爷的军令状是宽限得的?黑水河堤要修,剿匪的军爷要吃饭!

你们这些刁民,就是懒骨头!不打不勤快!给我搜!看看谁家藏着掖着!”

他一声令下,身后西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翻身下马,如入无人之境般冲向村民的屋舍。

顿时,鸡飞狗跳,哭喊声、哀求声、砸东西的哐当声响成一片!

一个衙役冲进孙老汉隔壁的王寡妇家,王寡妇死死护着家里仅有的半袋糙米,哭喊着:

“官爷!这是给孩子活命的口粮啊!不能拿走啊!”

“滚开!穷鬼!”

衙役一把推开王寡妇,抢过米袋,王寡妇摔倒在地,额头磕破,鲜血首流。

她的小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另一个衙役盯上了李伯家院子里晾晒的几张兽皮,那是李伯熬了一冬才攒下的,指望着换点盐巴。

衙役二话不说就去扯。

“官爷!行行好!这是老汉的…”

李伯上前想拦。

“老不死的!”

衙役一脚踹在李伯心窝,李伯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

还有衙役冲进孙老汉家的小院,阿秀吓得尖叫一声,躲到刚回来的孙老汉身后。

那衙役一眼就看到了墙角几只下蛋的母鸡,狞笑着就去抓。

“官爷!使不得啊!家里就指着这几只鸡下蛋换点油盐…”

孙老汉连忙作揖哀求。

宁川站在人群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王寡妇额头的鲜血,听着李伯痛苦的呻吟,看着衙役对孙老汉和阿秀的逼迫…胸腔中那股沉重的、压抑的不适感,瞬间被点燃了!

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头顶!

那不是清晰的愤怒,更像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对暴行和不公的强烈排斥与厌恶!

他的双拳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一股冰冷的、仿佛经历过无数次杀伐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让站在他身边的村民石头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惊疑地看向他。

就在宁川眼神变得锐利,几乎要迈步上前时,孙老汉猛地回头,看到了阿谷眼中那骇人的寒光和紧握的拳头!

老人心中大骇!

他知道阿谷身手不凡,但更知道对抗官差意味着什么!那将是灭顶之灾!

“阿谷!别动!”

孙老汉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阿谷嘶声低吼,眼神里充满了哀求、恐惧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求你了!别惹事!咱们…惹不起!”

孙老汉那近乎绝望的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宁川胸腔中那股汹涌的冲动。

他紧绷的身体微微一僵,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看着孙老汉卑微地向衙役作揖,看着阿秀惊恐含泪的眼睛,看着周围村民麻木而恐惧的脸庞。

那股源自本能的冲动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憋闷感。

他明白孙老汉的意思:反抗,只会给这个收留他的小村子带来更大的灾难。

最终

在衙役的淫威和赵扒皮的呵斥下,村民们被迫交出了家里仅存的一点值钱东西。

还有几家实在拿不出东西的,也被强行记下“欠条”,限时三天补交,否则就要抓人。

赵扒皮看着衙役们搜刮来的“战利品”,撇了撇嘴,显然不太满意,但也知道这穷山沟确实榨不出太多油水。

他骂骂咧咧地收起欠条,带着手下和细犬,扬长而去,留下落霞村一片狼藉和死寂。

村民们默默地收拾着被翻乱的屋子,扶起受伤的李伯和王寡妇。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和沉重的叹息在空气中弥漫。

绝望和麻木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宁川默默地帮着孙老汉把被翻乱的院子收拾好。

他看着空荡荡的鸡窝,看着阿秀偷偷抹眼泪的样子,看着孙老汉佝偻着背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愁苦侧影…胸腔里那股憋闷感,几乎要将他撑裂。

他握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他失忆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但这一刻,一种比记忆更深刻的东西,一种对弱小被欺凌的天然厌恶,对不公的强烈排斥,深深地烙印在了他失忆的灵魂深处。

黑水县城,赵扒皮,官府的苛捐杂税。

这些词汇,连同落霞村今日的惨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刻入了宁川混沌的脑海。

他抬头望向山谷外,那黑水县城的方向,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茫然,而是多了一丝沉重。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