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涧水冲出险峻的山谷,地势逐渐平缓,水流也宽阔了许多,形成了一条水量充沛的河流。
在河流拐弯处,冲击出一片肥沃的河滩谷地。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河谷通向外界,位置极为隐蔽。
谷地中,散落着几十户人家,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因傍晚时分彩霞常落满山谷,得名“落霞村”。
村东头,靠近河边的一户简陋农舍内。
土炕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正是宁川!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上仅穿着村民提供的粗布短褂,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后背一道长长的、皮肉翻卷的伤口,虽然被清洗敷上了村民自采的草药,但依旧红肿可怖。
额角也有一大片青紫的瘀肿,高高隆起。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汉,正小心翼翼地用湿布巾擦拭着男子额头的冷汗和泥污。
老汉名叫孙石,是这落霞村的老猎户。
几日前清晨,他去河边收渔网时,发现了这个顺流漂下、卡在浅滩芦苇丛中的男子,奄奄一息。
孙老汉心善,连忙喊来同村的几个后生,七手八脚把人抬回了家。
“唉,这后生,都三天了,怎么还不醒?”
孙老汉叹了口气,看着炕上毫无反应的男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担忧:
“身上这么多伤,尤其是脑袋上这一下…怕是被水里的石头撞得不轻啊”
“孙伯,药熬好了”
一个十七八岁、皮肤黝黑、眼神清澈的少女端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她是孙老汉的孙女,叫阿秀。
碗里是黑乎乎、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药汁。
“嗯,放那儿晾晾”
孙老汉示意。
阿秀放下碗,也好奇地看着炕上昏迷的男子:
“爷爷,这位大哥…他还能醒过来吗?他长得真好看,就是…身上伤疤好多,看着好吓人”
“尽胡说!”
孙老汉瞪了孙女一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冲下来还没被淹死,说明命不该绝。
咱们尽心照顾,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就在这时,炕上的宁川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宁川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颤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动了!爷爷!他动了!”
阿秀惊喜地叫道。
孙老汉连忙凑近:
“后生?后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宁川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迷茫、混沌和极度的痛苦。
宁川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视线毫无焦距地扫过简陋的茅草屋顶,土坯墙壁,最后落在眼前两张陌生的、充满关切和好奇的脸上。
“呃…”
宁川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试图说话,却只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全身伤口。
尤其是后背和头部,传来炸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冷汗首流。
“别动!别动!你伤得很重!”
孙老汉连忙按住他:
“阿秀,快把水拿来!”
阿秀赶紧端来一碗温水,孙老汉小心地扶起宁川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宁川喝了几口水,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中的迷茫却丝毫未减。
他努力地看向孙老汉,嘴唇翕动,发出沙哑而困惑的声音:
“你…是谁?这…是哪里?”
声音里充满了陌生和不安。
孙老汉和阿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孙老汉试探着问:
“后生,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怎么受的伤,掉进河里的?”
宁川闻言,眉头紧紧锁起,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挣扎的神色,似乎在努力回想。
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剧烈的头痛如同针扎般袭来,阻止他深入思考。
他痛苦地抱住头,声音带着一丝惊恐和虚弱:
“头…好痛…我…我是谁?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的眼神空洞而惶恐,像一个迷失在陌生世界的孩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深沉。
孙老汉看着男子痛苦迷茫的样子,心中了然,叹了口气:
“唉,造孽啊…看来是脑袋受了重创,把前尘往事都给摔没了。
这…这怕是得了离魂症了。”
阿秀看着男子俊朗却苍白痛苦的脸庞,眼中充满了同情:
“爷爷,那怎么办?”
“先养伤吧”
孙老汉摇摇头:
“身体是本钱,等伤养好了,或许…慢慢能想起来些。
想不起来…唉,也只能认命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总得有个称呼…既然是在落霞谷捡到你的,又没了记忆,就叫你…‘阿谷’吧,你看行吗?”
宁川——或者说阿谷,茫然地看着孙老汉,对于“阿谷”这个名字,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脑中一片混沌,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伤痛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只记得刺骨的冰冷和轰鸣的水声,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
“阿谷…阿谷…”
宁川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落霞村宁静的夏日午后,蝉鸣声声,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全新的、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