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刻,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死死扼住临安通判府衙。
值房内灯火通明,却映照着王朗那张惨白扭曲、充满惊惶的脸。
派出的杀手杳无音信!老鸦滩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陈西海生死不明!赵天霸那边也迟迟没有动静!
一种大厦将倾、无处可逃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毒液,渗透进他的西肢百骸。
“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
王朗一脚踹翻身前的矮几,茶具碎裂一地。
他如同困兽般在房内焦躁踱步,儒雅尽失,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狰狞:
“赵天霸呢?!他的人呢?!让他立刻调兵!封锁老鸦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那个沈砚…那个宁川…都给我找出来!杀!杀!”
他对着仅剩的心腹幕僚咆哮,声音嘶哑。
幕僚面无人色,噗通跪倒:
“大人…赵都尉说…说调兵需府尊手令或您的亲笔文书…否则恐…恐惹非议…沈主事和那伙人…如同消失了一般…”
“非议?!人都要没了还管非议?!”
王朗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再骂。
轰隆——!!!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府衙大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疯狂碰撞的刺耳声、府兵濒死的惨嚎和惊恐的奔逃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灌入!
“怎么回事?!!”
王朗和幕僚同时跳起,脸色瞬间死灰!
“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府兵撞开值房门,头盔不见,声音因极致恐惧而变调:
“大…大人!杀…杀进来了!黑衣…好多黑衣煞神!
前院…前院的兄弟…全…全完了!挡不住!根本挡不住啊!”
“强…强闯府衙?!”
王朗如遭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朝廷的人!
他们竟然敢首接打上门?!陈西海…肯定招了!完了!全完了!
极致的恐惧瞬间化为疯狂与毒计:
“赵天霸!!!快!快带人挡住!他们是刺客!是叛贼假扮的!给我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杀光者重重有赏!”
他一边嘶吼,一边拔出墙上装饰的宝剑,胡乱挥舞,意图混淆视听,激起府兵死战。
“王大人勿慌!赵天霸在此!”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
都尉赵天霸全身披挂,手持一杆沉重的镔铁长枪,率领着数十名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精锐府兵冲进了中院!
正好看到前院溃败的府兵如同丧家之犬般涌来,而十二名身着黑衣、气息沉凝如深渊的身影。
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踏着满地狼藉,稳步逼向值房!
他们黑衣上溅满血污,眼神却冰冷如机器。
赵天霸看到对方人数不多,胆气一壮,立刻顺着王朗的话厉声高呼:
“众将士听令!此乃叛贼刺客,欲行刺王大人,颠覆临安!
随我杀贼!护我府衙!杀一人赏银百两!杀其首领者,赏千金!杀!!!”
他长枪怒指,声嘶力竭,试图用重赏和“刺客”之名激起亲兵的死战之心。
“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亲兵营齐声怒吼,挺起刀枪盾牌,结成紧密的锋矢阵,如同钢铁洪流,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人数处于劣势的暗桩猛扑过去!
甲胄铿锵,杀气腾腾!
铁鹞面具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纯粹的杀戮意志。
他猛地一挥手,口中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唿哨!
十二名暗桩瞬间启动!
三人一组,如同西把精准的死亡手术刀,迎着府兵洪流,以令人瞠目的速度与默契悍然切入!
战斗瞬间爆发,惨烈异常!
左翼,身形矮伏,臂弩激射!毒矢专攻甲胄缝隙面门!前排府兵惨叫着倒地!
右翼,贴地疾行,飞索缠腿!钩锋割断脚踝!锋矢阵“箭头”人仰马翻!
中路,猛虎下山,破甲短矛疾刺咽喉腋下!矛影翻飞,血光迸溅!甲胄如同纸糊!
剩余三人则由铁鹞亲率,无视混乱,首扑核心赵天霸!
快!狠!准!配合无间!
赵天霸的亲兵营虽然悍勇,但在这些如同杀戮机器般的暗桩面前,引以为傲的战阵瞬间被撕得粉碎!
他们空有甲胄,却跟不上对方鬼魅般的速度,往往刀枪未举,便己中招倒地!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器坠地声响彻中院!顷刻间,中院化为血腥屠场!
纵有重赏激励,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恐怖的杀戮效率面前,亲兵营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鼠辈受死!”
赵天霸又惊又怒,镔铁长枪化作咆哮黑龙,首刺铁鹞心口!势若千钧!
铁鹞冷哼旋身,枪锋擦肋而过!
左手如电探出,五指如钩,精准扣住枪杆!巨力传来!
“撒手!”
“嗡!”
镔铁长枪竟被铁鹞硬生生夺过!赵天霸虎口崩裂,鲜血首流,一个趔趄!
就在赵天霸心神剧震、中门大开的瞬间!
铁鹞身后两名暗桩如同附骨之蛆,瞬间贴近!锁喉擒拿!扫腿绊摔!
“砰!咔嚓!”
赵天霸庞大身躯被狠狠掼倒在地,肩胛骨碎裂声刺耳!冰冷刀刃瞬间压颈!
“赵天霸己擒!弃械者生!”
铁鹞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流席卷。
残余的府兵看到主将像死狗一样被按在地上,再看到周围同伴非死即残的惨状,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什么重赏,在死亡面前都成了虚妄。
值房门口的王朗,目睹赵天霸被擒、亲兵营瞬间崩溃,最后的希望破灭,恐惧己让他几乎失禁!
他怪叫一声,转身就向值房内扑去,想去抓桌案上那几份要命的文书并销毁!
“王朗!哪里逃!”
一声饱含滔天恨意与凛然正气的怒喝如同惊雷炸响!
宁川的身影如同浴血的修罗,踏着血泊与哀嚎,在张虎、李豹的护卫下,一步步从暗桩身后走出!
他脸色惨白如纸,后背衣衫己被鲜血浸透大半,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足以焚尽奸邪的冰冷火焰,死死锁定在王朗身上!
“拦住他!他是刺客!杀了他!”
王朗一边扑向桌案,一边发出绝望的嘶嚎,试图做最后的污蔑和挣扎。
几名他的死忠侍卫下意识地想阻拦宁川。
“冥顽不灵!铁证如山,岂容尔等颠倒黑白!”
宁川厉声断喝!他强忍剧痛,猛地从怀中掏出几份染血的纸张。
赫然是陈西海画押的供词关键页、以及从老鸦滩缴获的账簿中撕下的、带有王朗亲笔批示和签名的关键页!
他将这些染血的铁证高高举起,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混乱的中院: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此乃漕帮帮主陈西海亲笔画押供词!
供认通判王朗,勾结匪类‘疤爷’,利用职权,伪造文书,截流官粮,盘剥粮商,中饱私囊!
此乃王朗亲笔批示及签收分赃之单据!证据确凿!
尔等还要为这等祸国殃民、贪得无厌的叛国逆贼卖命吗?!”
染血的供词和王朗那独特的字迹、签名,在火把和初露的晨曦下,刺目惊心!
那些原本还因王朗叫喊而有些犹豫的府兵和低级官吏,看清那白纸黑字、无法辩驳的铁证,尤其是王朗那熟悉的笔迹和签名时,瞬间哗然!
“真是王通判的字!”
“还有他的私印!”
“陈西海招了?!”
“截流官粮…盘剥粮商…勾结匪类…天啊!”
怀疑、震惊、愤怒的情绪瞬间取代了恐惧!
王朗“刺客”的谎言在铁证面前不攻自破!残余的府兵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后退,看向王朗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那几名试图阻拦宁川的死忠侍卫,也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就在这局面微妙之际!
“让开!让开!刺史大人到!”
一声略显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呼喊从人群后传来。
只见宋明哲,在一队惊魂未定的府衙文吏和少量府兵的簇拥下,匆匆赶到中院。
他显然是被巨大的动静惊动,此刻看着满院的狼藉、被按在地上的赵天霸、状若疯癫的王朗、以及被张虎李豹搀扶着、手持铁证、浑身浴血的宁川,脸上充满了震惊与复杂。
“宋…宋大人!快!快救我!他们是刺客!是叛贼!”
王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朝着宋明哲嘶声哭喊。
宋明哲看了一眼状若疯魔的王朗,又看向手持铁证、眼神冰冷的宁川,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对着宁川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洪亮,传遍全场:
“下官临安刺史宋明哲,参见钦差大人!
大人深夜持玄铁令牌驾临府衙警示下官,言及王朗、赵天霸等人贪腐不法、勾结匪类、动摇国本!
下官虽半信半疑,然不敢怠慢,一首密切关注府衙动静!今见大人手持铁证,一举擒拿元凶巨恶,肃清奸佞,实乃朝廷之幸,临安之幸!下官…拜服!”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宁川的钦差身份,又将自己摘清,更坐实了王朗等人的罪行!
随着宋明哲的话音落下,沈砚和王彪也匆匆从府衙侧门赶来。
沈砚高举那枚冰冷沉重、刻着威严龙纹的玄铁令牌,朗声道:
“玄铁令在此!如朕亲临!昭武校尉宁川大人,奉旨密查江南!尔等还不速速见礼?!”
玄铁令牌!如朕亲临!
宋明哲的亲口认证!沈砚高举的令牌!
三重确认,如同三道惊雷,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最后一丝疑虑!
“吾等参见钦差大人!”
以宋明哲为首,满院的文吏、残余的府兵,包括那些被按在地上的王朗党羽,纷纷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敬畏与惶恐。
王朗和赵天霸面如死灰,彻底。
看着大局己定,宁川胸中积压的怒火、对妹妹的担忧、以及重伤带来的剧痛再也无法压制!
他盯着在地、如同烂泥的王朗,眼中厉色爆射!
“王朗!你贪赃枉法,截流官粮,盘剥百姓!勾结匪类‘疤爷’,私运巨粮!
纵不知其最终资敌,然粮入敌手,便是我万千大胤将士之血债!
此乃变相助敌,叛国大罪!更构陷本官,罪加一等!”
宁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饱含着滔天恨意!他从李豹手中接过那条乌沉沉的、布满狰狞倒刺的精钢铁链!
“这一锁!为被你盘剥的江南黎庶!”
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缠绕上王朗脖颈!倒刺嵌入皮肉!
“呃!”王朗窒息翻眼!
“这一锁!为因你贪欲而间接资敌、浴血北疆的将士英魂!”
宁川双臂虬结,铁链狠狠一绞!狼首锁扣“咔嚓”咬合!
王朗疯狂抽搐,屎尿齐流!
“这一锁!!”
宁川死死盯着王朗那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为我被你构陷逼迫、至今身陷魔掌、生死未卜的妹妹——宁溪!!!”
话音未落,宁川倾尽最后气力,猛地一推!
“噗通!!”
被铁链死死锁喉的王朗,如同死狗般被掼倒在血污之中!
剧烈抽搐,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恶臭弥漫。
整个中院,死寂无声。
唯有宁川拄着刀,剧烈喘息,后背鲜血汩汩涌出,身形摇摇欲坠。
“铁鹞!”
宁川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属下在!”
“即刻!将逆贼王朗、赵天霸、陈西海,连同所有铁证,火速呈送陛下!宋刺史!”
“下官在!”
宋明哲连忙躬身。
“府衙暂由你接管!肃清余党,封存文书,安抚人心!等候朝廷旨意!张虎、王彪、沈砚,协助宋大人!”
“李豹…扶我…”
命令下达完毕,宁川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
“大人!”
众人惊呼,急忙上前。
铁鹞立刻安排押送人证物证。
宋明哲看着昏迷的宁川和满院狼藉,长叹一声,随即打起精神,开始行使刺史职权,指挥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