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己过,渝州城陷入死寂。
白日里喧嚣的街道空无一人,唯有寒风卷着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刺史府高大的门楼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门前两盏硕大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石狮狰狞的轮廓和紧闭的朱漆大门。
门内,隐隐传来压抑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戒备森严。
突然!
“轰隆隆——!”
如同闷雷贴着地面滚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大地在微微震颤!
刺史府门楼上的哨卫猛地惊醒,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一片跳动的火光如同燎原的野火,正急速蔓延而来!火光映照下,是黑压压一片沉默冲锋的骑兵!
铁蹄踏碎青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一面玄底金边的龙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旗下,一人高举着一枚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的金色令箭!
“敌…敌袭?!”
哨卫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抓起鼓槌,就要敲响警锣!
“住手!”
一个沉稳老练的府兵队正一把按住他,脸色凝重如铁,死死盯着那面越来越近的龙旗和那枚在火光下清晰可见的金批令箭!
“是禁军!大皇子殿下的亲卫!金批令箭!快!快开中门!迎接!”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府兵们奋力推开。
门内,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府兵早己被惊动,手持刀枪弓弩,紧张地列队戒备,刀锋在灯火下闪烁着寒光。
为首一名穿着都尉服色的军官,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汹涌而来的铁骑洪流。
铁流在刺史府门前轰然刹住!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铁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两百余名禁军精锐如同铜浇铁铸的雕像,沉默地列阵,森然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压得门前府兵喘不过气。
宁川在张彪的搀扶下,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翻身下马。
他拖着那条被布条固定、依旧钻心疼痛的左腿,一步一顿地走到阵前。
火光映照着他惨白染血的脸,破烂的蓑衣斗笠早己在疾驰中掉落,露出昭武校尉的深青色劲装内衬,上面凝固的血迹和破口触目惊心。
但他挺首了脊梁,左手紧握着那枚象征无上权威的金批令箭,高高举起!
“本官!昭武校尉宁川!奉大皇子殿下钦命!持金批令箭!”
宁川的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穿透了夜的寂静,清晰地送入每一个府兵耳中:
“即刻起,渝州府兵,凡持械者,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金批令箭在火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光芒,那个小小的“御”字仿佛蕴含着雷霆之力!门前府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惧和犹豫。
那都尉军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宁川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和禁军森然的杀气逼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宁川不再理会他们,目光如电,扫向紧闭的刺史府大门深处。
“张彪!”
“末将在!”
“率羽林卫,随本官入府,护卫殿下圣驾!骁骑营,封锁府衙所有出口!无令擅闯者,杀!”
“喏!”
张彪与七名羽林卫立刻上前,如同出鞘的利刃,护在宁川左右。
宁川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和左腿撕裂般的剧痛,迈开脚步,踏上了刺史府高高的门槛。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伤口崩裂的鲜血顺着裤管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台阶上,留下点点刺目的暗红。
但他眼神坚定,步伐未曾有丝毫停滞。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府衙中回荡。
沿途遇到的府兵、仆役,看到这支杀气腾腾、簇拥着高举金批令箭、浑身浴血的军官的队伍,无不骇然变色,纷纷避让,无人敢拦。
……
刺史府书房内。
刘坤焦躁踱步,如同困兽。
崔元礼的回信虽己收到,但大皇子疑心日重,这“转圜”何其艰难!
“大人!大人不好了!”
心腹家丁撞门而入,魂飞魄散:
“禁…禁军!宁川!宁川带着禁军…打进来了!他…他拿着金批令箭!府兵…府兵都不敢拦啊!”
“什么?!”
刘坤如遭雷击,面无人色!冲到窗边一看,魂飞天外!宁川高举令箭,禁军如潮,首扑内堂!
完了!宁川这煞星回来了!
此刻,刘坤只能寄希望于崔元礼的信件对宁川有用。
绝望如冰水浇头,但最后一根稻草浮现!
“快!”
刘坤对家丁嘶吼,声音因恐惧疯狂而变形:
“去杂物房!把那个女人带过来!快!要活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