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李淳风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青玉砚台中的墨汁沸腾翻滚,一粒带着"钏"字刻痕的稻种破墨而出。它根系所到之处,《贞观政要》中"河清海晏"的记载被尽数腐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饥民食土记录。
"大人!"书童惊恐地指向窗外。
皇史宬的朱红宫墙上,无数苗纹正从砖缝渗出,将历代帝王本纪改写成《荒年实录》。那些被金粉覆盖的"大丰"二字下,浮现出真实的"人相食"奏报,每个字都在渗血。
砚台突然炸裂。
稻种在空中展开被焚毁的《救荒百策》残卷——
王宝钏在冷宫刻经的第三年,
薛平贵下令焚烧的
从来不是疯妇呓语,
而是能救百万饥民的
粮策真言。
长安城所有的笔墨纸砚同时变异。
徽墨在砚台中发芽,宣纸上浮现苗纹,官印的朱砂长出稻穗。这些"墨穗"正在重组三界历史:
大理寺"蛊祸案"卷宗化作《粮仓贪腐录》
北珩国书"和亲"二字变作"粮种互换"
薛平贵《平饥诏》显露出被涂抹的原文:"献子为粮者,赏粟三斗"
李淳风扯开官袍。
胸口史官刺青正在变异——
"秉笔首书"西字,
扭曲成"以粮证史"。
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的呓语:
"最毒的蛊...
是饿死在史书空白处的
三十万冤魂。"
地动山摇中,九州裂开九道深渊。
每道深渊升起一座青铜粮仓,仓壁铭文森然:
"饿殍为砖,饥骨为锁"
当朝宰相打开长安太仓时,
涌出的不是陈粮,
而是无数血浸的《请粮折》。
最上面那封的落款处,
赫然是王允被赐死前,
用断指按下的
血手印。
北珩边境传来急报:
代战公主化成的稻株突然枯萎,
穗粒坠地竟变作
《北珩赈灾实录》金简,
记载着她偷换蛊种为粮种的
滔天真相。
新生王宝钏站在最高处的粮仓顶端。
她将左手白骨插入仓顶,
右手血肉化作漫天谷雨。
当稻种击中《贞观史录》时,
整部史书自燃成灰,
灰烬中飞出饥饿的蝗虫——
这些蝗虫没有啃食庄稼,
而是扑向各州官仓,
用身体拼组成真实的
死亡数字。
"现在明白了吗?"
她的声音在九座粮仓间回荡:
"归墟不是秘境,
是你们亲手埋葬的
五千年饥饿轮回。"
李淳风暴起,用史笔刺穿喉咙。
喷溅的鲜血染红《归墟农经》,
显现终极预言:
"粮尽食史之日,方见五谷轮回时"
百年后,九州兴起新葬仪。
死者不用棺椁,
而是安放在"粮椁"中——
椁内铺满带"钏"字的稻种,
椁外刻着一生的食粮总量。
纵然王侯将相,
不过占得三尺粮仓。
北珩与大唐的界碑处,
九株参天稻树己成神迹。
树干纹路天然形成《救荒律》:
第一条:丰年储粮,需留三分济民
第二条:荒年开仓,首查史官账簿
...
第九条:饿死者,入椁可含穗三根
某个雪夜,巡边士卒发现:
最高的稻树结了新穗,
穗粒里蜷缩着婴孩大小的身影,
左手缺指,右手捧着
永远写不完的
《饥民录》。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