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608病房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秦沐阳坐在轮椅上，胸口起伏，手背上因为刚才的挣扎，留置针周围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小片纱布。
他盯着那扇被甩上的门，眼中充满恨意，但更深的是无力感和后怕。
那句“是我的”吼出去，等于彻底断了何婷婷在君墨寒那里的后路，也把他们俩死死钉在了君墨寒的报复名单上。
后果会怎样？他不敢想。
“咳…咳咳……”
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咳嗽声，轻得像要断掉。
秦沐阳猛地回过神，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顾不上自己，费力地驱动轮椅扑到床边。
“婷婷！婷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手悬在何婷婷苍白的脸边，想碰又不敢碰。
何婷婷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秦沐阳布满血丝的焦急面孔和他那条打石膏的腿映入眼帘。
冰冷的记忆碎片涌回。
白雅淬毒的眼神，腹中骤然消失的空洞感，冰冷的地板，最后定格在君墨寒那张冷酷扭曲的脸和他唇间吐出的那两个字！
君墨寒说“孽种”？
呵。
这般恶毒的词语，竟一丝也未曾激起她心中的波澜。
只是精准地砸实了她早己认定的事实。
这个男人的心，早己腐烂。
她对他，连失望的情绪都荡然无存，只剩冰冷的、亟待摆脱的憎恶。
“孩子……”
她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瓣立刻渗出血珠。
试着抬手想碰小腹，不是出于悲伤，是身体对突然消失的存在本能的“确认”。
一个意外降临、本就被她视为未来枷锁的累赘，此刻以最惨烈的方式被强行解除。
这结果，意外地契合了她内心深处的“减负”预期。
生理性的泪水失控地涌出，沿着脸颊滑落，沾湿了鬓角。
“婷婷……对不起……”
秦沐阳看着她流泪，心像被刀割。
他恨自己只能用谎言对抗，却保护不了她，救不回那个孩子。
“别哭…求你别哭…身体要紧…”
他语无伦次，手抖着想去擦她的眼泪，显得那么笨拙。
何婷婷的声音从干裂的喉咙挤出，嘶哑，带着一种对事实冰冷陈述的力度。
“……孽种……”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重复出来，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别听他的！婷婷！他就是个疯子！畜生！”
秦沐阳急忙打断，声音因激动拔高又强行压低。
何婷婷没有回应。
生理性的泪水仍在流淌，但她的眼神却越发清明。
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空寂，失焦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身体被碾碎般的疲惫感如同潮水涌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生理上的钝痛与失血的虚弱。
那里一片虚无，就像她此刻被掏空的人生。
君墨寒的威胁羞辱……还有秦沐阳那句沉重的“是我的”，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胸口。
她只觉得累极了，连呼吸都疼。
生理的痛苦还在喧嚣，但那颗为“逃离”而跳跃的心，在绝望的余烬下，反而跳动得更加清晰、决绝。
而在白雅的病房里，君墨寒的手机刺耳地响起来。
他不耐烦地接起，电话那头似乎有紧急公事必须他处理。
他看了眼病床上“虚弱”依赖他的白雅，又想起608那对让他怒火中烧的人，眼神更冷了。
“雅雅，公司有急事，我得去处理。”
他俯身，动作还算轻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放软了些，但眼底的戾气还在。
“你好好休息，别多想。害你和孩子的人，我不会放过。”
他强调着“孩子”，既是安抚，也是给怒火找出口。
“嗯……墨寒，你去忙吧……”
白雅乖巧地点头，苍白的脸上挤出理解又依恋的笑。
“我没事……有医生呢……你……早点回来……”
声音柔柔弱弱，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舍。
君墨寒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确认那份痛苦是否真实。
白雅适时垂下眼，长睫轻颤，只留下脆弱。
君墨寒的心又被揪了一下，对何婷婷的恨意更深。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首到君墨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白雅脸上那副柔弱痛苦的样子瞬间消失了，换上一种冰冷的放松。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备用手机，熟练地拨了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晰，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景辉，是我，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温和关切的男声。
“小雅？你怎么样？我刚听说…孩子的事……”
陈景辉，白雅的学长，也是她这次计划的关键人物。
正是这位医生，利用职务之便，为她伪造了所有孕检记录，精心安排了这场“意外流产”，甚至通知了秦沐阳。
“呵……”
白雅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悲痛，只有卸下包袱的轻松。
“孩子？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谈什么失去？不过是甩掉了个麻烦。”
电话那头的陈景辉沉默了一下，声音有点复杂。
“小雅……你……还好吗？”
“我没事，景辉，这次多亏你。”
她毫不吝啬地给了句好话。
“能帮到你就好。”
陈景辉的声音里带着满足和一丝担忧。
“我只是担心你……君墨寒他……信了吗？没起疑？”
“他？”白雅嗤笑，语气充满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心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他那点脑子，也就配被我耍着玩。”
她顿了顿，声音故意放柔，带着点暧昧，轻轻说。
“再说了……景辉……”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屏住了。
“我跟他君墨寒，怎么可能有孩子？”
白雅的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说悄悄话，却透着算计。
“我要有孩子……也得是跟我真正喜欢、真正信任的人呀……比如……你……”
最后那个字，她吐得又轻又慢。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几秒后，陈景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激动和颤抖，语无伦次。
“小雅……你……你说真的？我……我……”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白雅这句暧昧的话，对他就是最大的肯定，是他多年等待的回响。
他自动忽略了背后的利用，只听到了那句“真正喜欢、信任的人……比如你……”。
“傻瓜……”
白雅听着他激动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语气却更娇嗔了。
“当然是真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都记着呢。好了，先不说了，我得‘好好休息’了，记住，我们之间的事……”
她适时停住。
“我懂！我明白！小雅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你好好休息！”
陈景辉立刻保证，声音充满了被信任的激动。
挂了电话，白雅随手把手机塞回枕头下，脸上那点虚假的温柔瞬间消失。
她舒服地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眼神冷静。
陈景辉？
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罢了。给他点不着边际的希望和暧昧，就能让他更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