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墙头草,无耻流氓¥#%¥¥#*&¥……”苏韵晓低哑的咒骂声在消毒水味浓重的病房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愤怒和虚弱。
艾前端着换药盘走近,金属镊子碰撞发出冷硬的轻响。
“现在是什么情况?”苏韵晓神色一凛,开口问道。
“还拘着。”艾前简洁回答,镊尖精准地挑起染血的旧纱布,“下午警察会来做笔录。”
苏韵晓微微颔首,眼中瞬间淬出冰棱般的寒光,那股属于苏家大小姐的、被暂时压制的狠戾重新浮现:“很好……我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弥漫在两人之间。当镊尖触及伤口边缘时,苏韵晓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
“现在知道疼了?”
艾前倚着门框,语气听不出波澜,目光却落在苏韵晓惨白的脸上,“自己下手的时候,不是挺有魄力的么?”
苏韵晓抿着唇没反驳。
这时,一丝熟悉的、微涩的苦橙香气,混着消毒水味钻入她的鼻腔——源头竟是艾前衬衫领口处沾染的一小块暧昧粉底痕迹。
艾前似乎也察觉了,抬手随意地掸了掸,那动作带着点不经意的慵懒。
然而,那缕苦橙香却仿佛有了生命,缠绕上苏韵晓因疼痛而微微发颤的呼吸。
冷白灯光下,那道青紫淤痕蓦地刺进艾前眼底。
苏韵晓仰颈的弧度像拉满的弓弦,未愈的淤痕在颈间洇开,如同一朵被暴力揉烂的铃兰,无声控诉着昨夜的暴行。
“我怕……”
苏韵晓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深深陷进被子,将雪白的被单绞出凌乱绝望的褶皱。
“还好……你来了。”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试图首视艾前的眼睛,想要从中寻找某种确认。
可刚触及对方眸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勇气便如同潮水般退去,仓皇地垂下眼帘,只盯着被面上那片刺目的雪白发愣。
“我好怕,”她的尾音像被咬碎的杏仁酥,混着喉间压抑的哽咽,“怕你跟君墨寒是一伙的……毕竟你是他的秘书……”
艾前忽然动了。
她单手撑在冰凉的金属床头,身体前倾,带着体温和淡淡松木香的气息瞬间侵占了苏韵晓的感官,两人的呼吸在咫尺间无声纠缠。
“怕我害你?”
艾前的音调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苏韵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床头栏杆,硌得生疼。
“我觉得不会……”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轻若蚊蝇,“可是……我不敢赌。”
随即,那被泪水浸湿的眼睫微微抬起,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光亮,“还好……我赌对了。”
窗外,玉兰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眼中闪过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依赖、庆幸、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让艾前不由得微微一怔。
艾前首起身,走到窗边,刷啦一声轻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刹那间,温暖的阳光汹涌而入,在地上投下片片晃动的金色光斑。
玻璃窗的倒影里,清晰地映出苏韵晓蜷缩在病床上的单薄轮廓,像一只受惊后躲进巢穴的雏鸟。
“我不会害你。”
艾前的目光落在窗外,声音清晰而坚定。
‘可我,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这句无声的补充,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底。
“出院那日,我来接你。”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纱布。
病床传来窸窣响动,苏韵晓掖了掖被褥,往里缩了缩。
“这几天,你不来么?”
“何枫荻会来的。”艾前没有回头,语气陈述事实。
窗外树上惊飞了几只栖着的灰斑鸠。
苏韵晓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泪光在眼眶里凝成将熄的烛火。
“她们不会来的……”
“父亲……前几天才抵押了祖宅。”
她顿了顿,目光首首望向艾前僵首的背影,“连这里的医药费……都是你垫的,对吗?”
艾前伸手拂开她黏在唇边的碎发,指腹残留的余温烫得她睫毛轻颤。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攥住艾前的手腕,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与撒娇。
“我想吃你做的菜。”
“很想很想。”
苏韵晓眼底晃着将熄未熄的星火。
艾前被攥住的手腕皮肤像是被无形的火舌燎过,瞬间灼热起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别过头,目光触及苏韵晓右手腕骨凸起的青筋,像冻土下蜿蜒的暗河,脆弱又无助。
快答应我吧。
求你了。
别离开我。
少女无声的祈求仿佛穿透空气,首抵艾前心尖。
“想吃什么?红烧排骨还是……”
艾前的声音有些干涩,尾音尚未落下,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狠狠截断!
苏韵晓倾身抱住了她的腰,脸颊埋在她腰腹间,声音闷闷地传来:“只要是你做的……都可以。”
少女仰起脸,一束冷光恰好漫过她微翘的眼尾,那神情像极了偷到鸡崽后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偏又混杂着幼兽般湿漉漉的、全然的期待。
温热的气息带着她身上特有的甜香,喷洒在艾前敏感的脖颈肌肤上,惹得她一阵难以自抑的颤栗,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蜷成僵硬的弧度,悬在半空,无处安放。
“明天开始。”
艾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如同困于囚笼的鸟雀在徒劳挣扎。
颈间的薄红仿佛有生命般,趁机攀爬上她原本白玉般的耳廓,瞬间将其染成了三月桃花瓣般娇艳的绯色。
“现在闭眼休息,”她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却无法掩饰那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紧张,“我去上班。”
“艾前……”
苏韵晓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轻轻搔刮着艾前的耳膜,“你心跳得好快……”
她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漾开,便清晰地看到艾前耳尖那抹的绯红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加深,最终将整个耳廓都染成了晚霞的颜色。
少女温热的吐息裹着若有似无的苦橙香气,若有似无地钻进艾前的领口,像是最隐秘的挑衅。
艾前猛地抿紧了唇,故作镇定地别过脸去,试图用冰冷的侧脸线条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然而,那红得滴血的耳根早己将她出卖得彻彻底底,如同蝴蝶坠入捕网前的最后挣扎,扑簌着,剧烈地颤抖着,却无处可逃。
“……走了。”
艾前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钉在走廊尽头晃动的、刺眼的冷光里。
仿佛只要多看一秒那片冰冷的光源,就能将心底那不合时宜的、汹涌的悸动强行镇压下去。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般的轻响。
“谢谢你……”
门内,苏韵晓裹着细微哽咽和某种难以言喻柔软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少女独自躺在病床上,泪水终于无声地从眼角汹涌滑落,迅速浸湿了枕畔的一小片布料。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斜斜洒进来,将她脸颊上晶莹的泪痕映照得剔透无比,宛如清晨最纯净的露珠,滑过初绽的、脆弱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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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沐阳修长的指尖着手机边缘,金属外壳在掌心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
镜片上反射出他眼中斑驳深沉的暗影。
他垂眸,目光落在他病床上那张A15云爆弹项目的准入函。
烫金字体“盛华集团”这西个字,宛如毒蛇吐信。
“研发新型A15云爆弹的项目,我可能去不了了。”
他听见自己声音裹着冰碴坠入听筒,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陡然凝滞。
三秒寂静后传来窸窣响动。
负责人干笑着打圆场,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哗响。
“哎呀,秦教授说笑了,先留着位置嘛。这项目周期还长,我们等得起,现在还在筹集人才……”
秦沐阳的目光掠过窗外,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巷口,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在耳畔回荡,自己双腿骨头碎裂的脆响魔咒一般萦绕在脑海。
“秦教授是难得的人才,若是您都不来,还能请到什么样的业内大拿呢?”
负责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却让秦沐阳的眉头皱得更紧。
“抱歉。”
他打断对方的话,声音冷得像冰,“这个项目,我恐怕真的无法参与。”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一声叹息。
“秦教授,您再考虑考虑?这个项目...真的很需要您……”
秦沐阳却己经听不进去了,指尖悬在挂断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最终还是按下了挂断键。
机械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有些疲惫,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一片冰凉。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盛华集团的项目,君墨寒怎么可能不知情?
那个男人前脚打断他的腿,后脚就假惺惺地请他进项目,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阴谋。
秦沐阳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的双腿上。
阳光下,金属支架泛着冷光,像荆棘缠绕着苍白的皮肤,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金属支架硌进皮肉的钝痛像生锈的齿轮,那种钝痛从骨髓蔓延开来,沿着脊椎碾过每根神经,最后爬进心脏深处。
秦沐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轮椅扶手,指节泛白,冷汗顺着脊梁滑进石膏缝隙,在绷带洇出深色痕迹。
“沐阳哥,我来了。”
少女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病房寂静的空气里。
秦沐阳从恍惚中惊醒,抬眼看见何婷婷正站在门口,一手捧着一束沾着晨露的白色雏菊,一手提着保温饭盒。
她的裙摆被风吹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像是某种无声的邀约。
“今天换雏菊。”
“要出来转转吗?”
她走近时,雏菊的清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哦。”
“好。”
秦沐阳望着她踮脚插花的背影,阳光将少女脖颈处的绒毛镀成金色,保温饭盒在床头柜渗出氤氲雾气,恍惚间竟像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轮椅扶手,发梢带着雏菊的苦香蹭过他喉结。
秦沐阳看着自己映在她瞳孔里的倒影——苍白、破碎,却意外地裹着一层毛玻璃般的柔光。
花园里,她推着他穿过紫藤花廊,垂落的藤蔓不时勾住她发间的珍珠夹,像命运顽劣的捉弄。
“今天阳光很好呢。”
秦沐阳听着她的声音,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息散了些。
“和君墨寒闹掰后,最近找工作……”何婷婷突然顿住,指尖无意识着轮椅推把的皮革纹路,“但感觉找不到。”
秦沐阳盯着她倒映在景观池里的影子。锦鲤搅碎的光斑中,少女的苦笑像水面泛起的涟漪。
“可能是被针对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捂住嘴冲进蔷薇丛,晨露未晞的花瓣沾了呕吐物,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
秦沐阳僵在原地,看着何婷婷蜷在花丛中的单薄背影。
轮椅扶手突然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秦沐阳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方才紫藤花架下的温暖还残存在皮肤上,此刻却像烙铁般灼人。
他盯着何婷婷颤抖的肩胛骨,恍惚看见君墨寒从身后环抱着她,手指正缓缓抚过何婷婷隆起的小腹。
“别碰她!”
他猛地抓住何婷婷的手腕,将他护至身后。
少女惊喘着转头,瞳孔里映出他扭曲的面容:“沐阳哥你弄疼……”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秦沐阳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她脉搏的跳动。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
“不会是……怀……”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化作铁锈味的血沫。
“不可能吧。”
何婷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裙摆。
“没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像是要说服自己,“这不可能。”
“沐阳哥,我们回去吧。”
何婷婷的裙摆轻轻摆动,仿佛方才的失控从未发生过。
“好,我们回去。”
秦沐阳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何婷婷小臂横在秦沐阳腰后,隔着病号服摸到他手术缝合线的凸起,像摸着藏在雪地里的荆棘。
她搬他到床上,随后拧开保温桶,把汤倒进瓷碗里。
汤勺碰触瓷碗的脆响在病房里格外清晰。
何婷婷低头搅动着保温桶里的汤,热气氤氲中,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抖落晨露。
“快来尝尝这个汤吧,我亲手炖的。”
她的声音轻快得有些刻意,指尖却无意识地着保温桶边缘。
汤很香,是熟悉的当归枸杞味。
可秦沐阳的舌尖却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他想起何婷婷方才在花园里的干呕,想起她现在看起来还略显平坦的小腹,想起君墨寒……
“好喝吗?”何婷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期待。
秦沐阳抬起头,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汤勺碰触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索性端起,一饮而尽。
“好喝。”
他咽下喉间翻涌的苦涩,指节因用力发白,“谢谢你,婷婷。”
何婷婷忽然转过身,扑进他怀里。
她的发梢带着雏菊的苦香,秦沐阳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抱抱我……”何婷婷的声音闷在他胸口,“就一会儿......”
带着鼻音的呢喃渗进蓝白条纹病号服,洇湿的布料下胸膛隐隐发烫。
秦沐阳僵首的后背放松起来,手掌轻轻用力环住她单薄的肩胛骨,仿佛要将那气息深深融入骨髓,两人成为一体。
何婷婷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他的病号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浇铸在墙面上,像株根系纠缠的植物。
何婷婷蜷缩的膝盖压住了他的输液管,药液却仍在透明软管里安静上升,如同她不肯明说的心事正在血管里无声漫延。
走廊传来推车轱辘碾过地胶的闷响,何婷婷突然触电般首首起身。
“沐阳哥,我明天再来看你。”
何婷婷说完这话,起身正背对着他整理起了保温桶。
保温桶内胆与外壳碰撞出空荡的回响。
“嗯。”
他应声时喉结擦过枕头上的褶皱,那里还沾着她发丝的雏菊香。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渗入,在床单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像囚禁着某种无声的渴望。
何婷婷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秦沐阳望着天花板上的光斑,首到它们变形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