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府寝殿内,鎏金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龙涎香,却化不开凝滞的空气。紫薇蜷缩在铺着云锦软缎的床榻上,苍白的指尖死死攥着一方素帕,那上面"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字迹,己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小姐......"金锁捧着铜盆的手微微发抖,温热的帕子在水中搅出细碎涟漪。自昏迷中醒来,她看着紫薇失魂落魄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下——昨夜偷听到的闲言碎语仍在耳畔回响,王府上下都在议论,若不是富察皇后慈悲,这位"私生女"根本入不了皇家门。
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和亲王弘昼摇着湘妃竹扇踱了进来。他目光扫过紫薇泛青的唇色,嗤笑一声坐在檀木椅上:"哭什么?能顶着本王养女的名分,是你天大的造化。"
紫薇猛地抬头,声音沙哑:"王爷可知,我娘夏雨荷......"
"不过是济南城里的寻常女子罢了。"弘昼折扇轻点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二十年前皇上南巡,与皇后在济南逗留半月。彼时富察氏己为嫡福晋,二人同游趵突泉、登千佛山,连太后都赞他们'鹣鲽情深'。"他斜睨着紫薇煞白的脸,"而你娘,不过是皇上在大明湖畔偶遇的过客。"
窗外的竹影在青砖地上摇晃,像极了记忆里母亲临终前颤抖的手。紫薇想起夏雨荷咳着血将诗帕塞进她掌心的模样,声声叮嘱犹在耳畔:"去寻你父皇......他定会护你周全。"此刻这些话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剜得心口生疼。
"在旗人规矩里,原配嫡妻才是正室。"弘昼起身逼近,绣着金线蟒纹的衣摆扫过床榻,"你娘即便有了身孕,放到民间也不过是见不得光的外室。若不是皇后宽宏大量,肯让你认祖归宗......"他故意顿住,看着紫薇摇摇欲坠的模样,"你以为皇上为何封你为义女?不过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
金锁突然扑过来,挡在紫薇身前:"王爷莫要再说了!我家小姐刚醒,受不得这些!"
"受不得?"弘昼冷笑,将折扇狠狠甩在桌上,"富察氏与皇上少年结发,从潜邸福晋到中宫皇后,二十载风雨同舟。她亲手缝制鹿尾毛荷包,为皇上操持六宫,连选秀都只为充实后宫子嗣。"他指着紫薇,眼中满是嘲讽,"你娘拿什么比?"
紫薇眼前阵阵发黑,弘昼的话像重锤般砸在心头。原来在世人眼中,母亲不是诗帕上温婉的江南女子,而是插足帝后姻缘的"罪人";自己不是金枝玉叶,只是需要被妥善安置的"麻烦"。她踉跄着抓住床柱,绣着并蒂莲的帐幔应声而落,将她困在黑暗的角落。
"既入我王府,就安分些。"弘昼甩袖离去前,最后一句话如冰锥刺骨,"莫要再提什么'认亲',丢了皇家的脸面!"
房门重重关上,金锁扑到床边抱住浑身发冷的紫薇。远处传来王府丫鬟们的嬉笑,混着更鼓声响,将这方小小的天地与外头的繁华割裂开来。紫薇望着头顶精美的藻井,突然想起玄清观里那个扎着粗布头巾的姑娘——或许只有在山野之间,才容得下不被规矩束缚的真心吧。而她,终究要在这深宅大院里,咽下所有的委屈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