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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夏舞影

老年大学的蝉鸣声随着最后一堂课的结束渐渐停歇,舞蹈教室的玻璃门上,“暑期闭馆”的告示在热浪中微微卷曲。伊凡凡将褪色的舞鞋仔细收进帆布包,指尖抚过鞋尖磨出的毛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凡凡姐!”李阿姨抱着玫红色纱巾追上来,“明天早上六点半,人民广场老地方,咱们约几个姐妹先把交谊舞过一遍?听说最近广场上来了几个厉害的老师。”

晨光初现时,人民广场的喷泉己经开始喷洒清凉的水花。伊凡凡特意换上新买的鹅黄色连衣裙,发间别着淡紫色绢花。广场东侧的空地上,熟悉的面孔陆续出现,还有几位背着音响的陌生舞者正在调试设备。

“这是小王老师,专门教点帕斯的!”李阿姨拉着位穿藏青练功服的年轻男子介绍,“小王老师,这是我们队跳得最有灵气的伊凡凡。”

小王老师笑着点头,目光扫过伊凡凡自然舒展的肩颈:“伊姐的体态很适合点帕斯,这种舞蹈讲究脚下碎步像小瓶盖敲击地面,上半身却要保持优雅。”他打开音响,轻快的伦巴节奏流淌而出,“来,我先示范第一套的基本步。”

伊凡凡跟着小王老师的动作,脚尖在地面快速轻点,膝盖微屈保持弹性。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衣领时,她突然想起年轻时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的夏天,柜台前永远排着长队,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那时她总在午休时偷偷踮脚练习舞步,幻想有天能站在真正的舞台上。

“伊姐,你和我搭把手试试?”小王老师的声音打断回忆。伊凡凡伸手搭上他的肩,两人随着音乐旋转,她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引导如此细腻,每个步伐转换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暗示。

人群中忽然响起掌声,原来是几位银发舞者正在表演交谊舞。领舞的老先生西装笔挺,带着老伴儿跳探戈,皮鞋跟在石板地上敲出清脆的鼓点。伊凡凡看得入神,首到李阿姨拽了拽她的袖子:“咱们也来一曲?正好试试新学的花样。”

舞曲换成《友谊地久天长》,伊凡凡和李阿姨默契配合。当旋转时瞥见广场角落的长椅,她想起上周陈明来接她时,就坐在那里看报纸。那天她跳完舞过去,发现丈夫膝盖上摆着杯温好的茉莉花茶,夕阳把他的白发染成金色。

“凡凡姐,快来看!”年轻舞者小林举着手机跑过来,“网上有人发了咱们跳舞的视频,点赞都破万了!”画面里,伊凡凡正和小王老师跳点帕斯,镜头扫过她飞扬的裙摆和含笑的眉眼,评论区满是“优雅老去”“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的留言。

正午的太阳愈发毒辣,人群渐渐散去。伊凡凡坐在树荫下喝水,发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有位戴墨镜的老先生独自练习点帕斯。他的动作略显僵硬,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您需要搭手吗?”伊凡凡走过去轻声询问。老先生摘下墨镜,露出布满皱纹却明亮的眼睛:“闺女,我老伴儿走了三年,她生前最爱跳这个。我想着学会了,以后去看她时能跳给她看。”

伊凡凡鼻子发酸,主动伸出手:“我陪您练。”两人踩着节拍移动,老先生的脚步从拘谨变得流畅,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光影。当《月亮河》的旋律响起,周围不知何时围拢了观众,有人轻声跟着哼唱。

散场时,老先生从帆布包里掏出袋栀子花:“老家院子里种的,带着香跳,步子都轻快些。”伊凡凡把花别在衣襟,清甜的香气混着汗水,竟有种奇妙的和谐。

回到家时,陈明正在阳台侍弄他的君子兰。“今天广场上热不热?”他头也不抬地问,手里的喷壶均匀地洒着水。

“热,但特别有意思。”伊凡凡把手机里的视频给他看,“你看,这个老先生的故事多感人。”

陈明扶了扶老花镜,目光在视频里伊凡凡舞动的身影上停留片刻:“你啊,就是心太软。”语气里却藏着骄傲。他转身从冰箱拿出冰好的绿豆汤,“快喝点,我熬了一下午。”

夜晚躺在床上,伊凡凡回味着白天的点点滴滴。点帕斯的舞步在脑海中盘旋,栀子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她忽然明白,生活就像这支新学的舞蹈,充满未知的节奏,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踩出美妙的韵律。而她要做的,就是张开双臂,迎接每个翩跹起舞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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