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之后,白惊澜紧攥着行李箱拉杆,掌心沁出细密的汗。
她的目光掠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毫不犹豫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小土路在脚下蜿蜒,野花在砖缝间若隐若现,每走一步,童年的画面便在脑海中清晰一分。
锈迹斑斑的铜环在老榆木门上轻轻摇晃,白惊澜伸手推门,“吱呀 ——” 声如同时光的叹息。
院中那株歪脖子枣树依然挺立,只是曾经挂满枝头的红灯笼般的枣,如今只剩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小院内一尘不染,连墙角的蛛网都消失不见,她知道,这是每次回来打扫的痕迹,每一寸干净都藏着她对这里的眷恋。
玄关处的鞋柜静默地立在那里,像一位忠诚的卫士。
那双蓝色拖鞋依旧紧挨着奶奶生前最爱的大红色棉拖鞋,鞋面的卡通小熊图案己经有些褪色,边缘也磨得起了毛边。
白惊澜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抚过拖鞋,仿佛能触碰到奶奶温暖的手。
换上拖鞋的瞬间,熟悉的柔软包裹着双脚,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房间,木地板在脚下发出熟悉的 “咯吱” 声。
床底下的纸箱有些沉,白惊澜费力地拖出来,箱角的灰尘簌簌掉落。
防尘塑料袋裹着岁月的褶皱,她屏住呼吸掀开,一幅书法作品出现在眼前。
《洛神赋》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墨色在宣纸上晕染,仿佛洛神即将踏水而来。
指尖划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的字迹,白惊澜的眼眶渐渐。
那时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洒下斑驳光影,奶奶戴着老花镜坐在藤椅上,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们澜澜写得真好,这字里啊,都是灵气!”
行书的笔画行云流水,宛如山间清泉,自由自在地流淌。
可爸爸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女孩子家,就该规规矩矩写颜楷,写什么行书,太轻浮!”
还记得那次,奶奶的老友来家中做客,一见到墙上的《洛神赋》,眼睛顿时亮了。
他着下巴,连连赞叹,甚至掏出支票本,开出一个令人咋舌的价格。
奶奶却一把将作品护在身后,眼神坚定:“这是我宝贝孙女儿写的,千金不换!”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帘轻轻晃动。
白惊澜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作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为了保住这座承载着无数回忆的房子,她却要亲手卖掉这份无价之宝。
“嗡嗡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妈妈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白惊澜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小白,刚刚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他们要用玉兰村那套房子来抵债。
妈妈知道那房子对你的意义,你先不要理他们,爸爸再想想办法,妈妈再去卖掉些之前的东西,一定尽我们最大努力,保住那套房子。”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妈妈,你放心吧,我有一幅作品还值些钱,能保住的。” 白惊澜咬着嘴唇,声音尽量平静。
她知道,爸爸妈妈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早己疲惫不堪,西处奔波。
挂掉电话,通讯录上 “拍卖行” 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颤抖着手指按下拨号键,白惊澜的声音有些发颤:“拍卖行么,我这里有一幅作品,给您寄过去,希望尽快拍卖。”
放下电话,她小心翼翼地将《洛神赋》重新包裹好,每一个折痕都像是在割裂她的心。
当快递单贴上纸箱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奶奶慈爱的目光,正满含心疼地看着自己。
夜色渐深,白惊澜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歪脖子枣树。
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奶奶在轻声安慰。
她默默祈祷,希望这幅凝聚着无数情感的作品,能化作守护房子的力量,留住这份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