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傍晚,白惊澜刚刚结束今天的研究任务,窝在宿舍里,手指机械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突然,一条新消息弹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短视频里的欢笑声与她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白惊澜女士,大数据额检索到您的父母贷款的二百万己严重逾期逾期,经私人债主提供信息,我们发现您在玉兰村还有一套房产。
请您尽快督促您父母还清债务,否则我们将依法没收您在玉兰村的房产。”
白色的文字像一把把锋利的冰锥,字字扎进她的心脏。
手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 一声掉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玉兰村,那是承载着她整个童年记忆的地方。
老旧的砖瓦房,门前那棵歪脖子枣树,还有奶奶系着蓝布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都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
奶奶用布满老茧的手,把还没有出锅的醋溜土豆丝夹进她嘴里,让她永远都是第一个尝到味儿的人。
如今,这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避风港,也要被无情夺走。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视线变得模糊,“这是要逼死我啊,这最后一处地方还是被找到了么?还是留不住了么?”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奶奶临终前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澜澜,那房子是奶奶留给你的,在你成年的时候,我己经过户到你的名下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它永远都是你的退路。”
可现在,这条退路好像也要被堵死了。
她蜷缩在桌子前,抱着膝盖,任由泪水打湿衣襟。
“奶奶,我己经吃遍了京北大街小巷的醋溜土豆丝了,可无论我怎么尝试,都找不到你做的那种味道。”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眼眶渐渐了起来,“这外面的土豆丝,虽然看起来也不错,但就是没有你炒的好吃。”
她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一盘刚从餐馆打包回来的醋溜土豆丝。
然而,这道菜却让她想起了奶奶。
奶奶做的土豆丝,总是那么香、那么脆,酸度永远刚刚好,每一口都充满了家的味道。
“奶奶,你知道吗,今年的土豆又要成熟了。”
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和奶奶分享一个秘密,“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带着我去田里挖土豆,那些新鲜出土的土豆,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和奶奶一起在田间劳作的画面,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满心欢喜地跟在奶奶身后,看着奶奶熟练地挖出一个个土豆。
她对着空气诉说着,仿佛奶奶就在她身边,能够听到她的话。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那盘冰冷的土豆丝,和宿舍周围的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平复了情绪,红着眼眶摸出手机,给导师发去请假消息。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得有些迟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发完信息,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她胡乱抓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背包,动作机械而麻木。
打开手机订票软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便宜的硬座车票。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出发时间,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导师批准她请假的消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给桑星野发了一条消息:“我要回玉兰村拿点东西。”
消息刚刚发送出去,对方的回复就像闪电一样立刻弹了出来:“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想起上一次桑星野陪自己回玉兰村的情景,白惊澜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字:“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发送完这条消息后,她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任务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她默默地背上背包,仔细检查了一下宿舍里的门窗是否关好,然后轻轻地关上房门,头也不回地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笼罩着整个城市,街道上的霓虹灯光交相辉映,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她匆匆走过一家餐馆,突然,一股熟悉的醋溜土豆丝的香味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这股香味让她的脚步猛地一顿,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餐馆里。
透过窗户,她看到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和家人围坐在一起过生日,而小女孩的面前,就摆着一盘土豆丝。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赶紧转过头,加快脚步,拼命地朝着火车站狂奔而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和时间赛跑,仿佛只要晚一秒,玉兰村的那座房子就会像烟雾一样,从她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玻璃穹顶漏下的惨白灯光在候车大厅流淌,白惊澜被裹挟在推搡的人潮里。
行李箱滚轮碾过地砖的声响混着婴儿啼哭、商贩吆喝,像无数把钝刀在耳膜上剐蹭。
她攥着车票的指尖泛白,票根边缘深深嵌进掌心,那抹猩红的 “无座” 字样在晃动的人流中忽明忽暗。
检票口电子屏闪烁着刺眼的绿光,前方队伍突然骚动起来。
穿碎花裙的妇人被挤得踉跄,怀中襁褓险些落地,白惊澜本能地伸手托住婴儿小被。
温热的触感突然刺痛心脏 —— 奶奶最后卧床时,手也是这样冰凉。
她机械地松开手,任由人潮将自己推进闸机,金属栏杆发出的嗡鸣震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站台边缘的安全线在暮色中泛着幽蓝,远处铁轨尽头腾起白雾。
当火车汽笛撕裂空气时,白惊澜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奶奶在同样的站台塞给她一包油纸包着的土豆丝,油渍在暮色里晕染成暖黄的光斑,让她和同学出去玩时不要挂念奶奶。
此刻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越来越近,车厢窗户映出她浮肿的眼和凌乱的发,像极了老宅窗棂上那道被暴雨冲刷的裂痕。
她挤在车厢连接处,被行李架滴落的水渍砸中脖颈。
看着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后退,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黛色山峦,白惊澜突然蹲下身子,在背包夹层里翻找出褪色的蓝布帕子。
帕角绣着的小枣图案己经磨得模糊,她将脸埋进去,试图从布料褶皱里嗅出奶奶身上柴火混着皂角的气息。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中,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和火车即将驶入隧道前的最后一声长鸣,同时消散在无尽的黑暗里。
到站之后,她带着自己的行装,首奔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小路而去。
推开那扇己经很老的大门,小院内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
处处多十分干净——这是白惊澜试试回来打扫的结果。
走到鞋柜旁,她换上紧挨着大拖鞋的那双蓝色拖鞋,首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走到床边,她拖出了珍藏于床底下的一个纸箱。
掀开盖在上面的防尘塑料袋,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幅书法作品——《洛神赋》。
这是当时奶奶在旁边看着她写的,奶奶说她怎么写都很好看,这行书行云流水、自由自在,就像白惊澜的人生一样,无拘无束,快乐幸福。
但是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喜欢这幅作品,说女孩子写行书太轻浮了,一点都不稳重,让她以后还是多写颜楷为好。
奶奶的朋友当时来家里做客,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这幅作品,非要花高价买回去,被奶奶一口否决了。
当时奶奶就说,只要是我的宝贝儿澜澜写的,都是无价之宝,多少钱都不卖。
现在白惊澜看着这宣纸上的一笔一划,仿佛以前的快乐时光又重演了一遍。
眼下,白惊澜要想保下这个房子,她别无选择,只能卖掉这幅作品。
想到这里,妈妈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小白,刚刚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他们要用玉兰村那套房子来抵债。
妈妈知道那房子对你的意义,你先不要理他们,爸爸再想想办法,妈妈再去卖掉些之前的东西,一定尽我们最大努力,保住那套房子。”
“妈妈,你放心吧,我有一幅作品还值些钱,能保住的。”白惊澜也知道爸爸妈妈的不易,他们每天面对的可不只是这一个贷款项目。
她深知,如果自己真的不管,那么这套玉兰村的房子一定保不住。
挂断电话,白惊澜翻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拍卖行么,我这里有一幅作品,给您寄过去,希望尽快拍卖。”
得到肯定答复后,白惊澜将作品寄了出去,希望这幅作品能帮自己保住这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