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涌

莱那句“彻底结束”,像一块裹着冰的巨石,沉沉砸在陈桐桐的心上,也砸在这片骤然陷入死寂的厨房里。冰冷的宣判,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彻底碾碎了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希望。

她靠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干了。嘴唇的刺痛、手腕的淤痕、后背的钝痛,都比不上心口那被彻底洞穿的、麻木的绝望。泪水己经流干,只剩下眼眶里一片灼热的干涩。她看着丘莱,那个曾经占据她整个青春、如今却陌生得如同深渊的男人。他整理着西装,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地、粗暴地掠夺她呼吸的野兽只是她的幻觉。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唇角的破口,还有那双深不见底、只剩下冷酷算计的眼睛……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莱宝”的彻底死亡。

“丘总,”门外的林锐似乎得到了明确的指令,声音恢复了完全的冷静,“明白。我立刻处理。另外,银行和债权人代表己经在路上,预计半小时后到,需要您……”

“让他们等着。”丘莱打断他,声音低沉而绝对,“在我出去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扇门。”

“是。”林锐应道,脚步声迅速远去,显然是去执行他那冷酷老板下达的一系列“结束”指令。

厨房里再次只剩下两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弥漫着食物香气、血腥味、以及一种名为“终局”的死寂。砂锅里持续的“咕嘟”声,此刻听起来像是倒计时的丧钟。

丘莱终于整理完毕。他转过身,不再看陈桐桐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中一粒碍眼的尘埃。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视着这个即将被“结束”的空间,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清点。脚步沉稳,皮鞋踏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晰、规律、如同行刑鼓点般的声响。他走向厨房另一侧通往储藏室的小门。

陈桐桐看着他高大、冷漠、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背影,看着他走向那个堆放着父亲留下的老菜谱、她珍藏的调味料、还有无数个深夜独自研究菜品时留下的笔记的地方……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他要干什么?他要亲手毁掉这一切吗?

她张了张嘴,想嘶吼,想咒骂,想扑上去阻止他。但喉咙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极度的愤怒和绝望之后,是一种更深沉的、吞噬一切的疲惫和虚无。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拧开储藏室的门把手。

“咔嚓。”

轻微的锁舌弹开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就在丘莱推开储藏室门,身影即将没入那片相对昏暗的空间的刹那——

“啪嗒!”

厨房里所有的灯光,连同炉灶上指示灯的微光,毫无预兆地、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泼洒下来,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断电了?!

陈桐桐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比丘莱的宣判更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无孔不入的恐惧。外面隐约传来林锐压低的、带着一丝惊愕的通话声,似乎在确认断电范围。

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听到丘莱推门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

她听到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震动耳膜。

她听到炉灶上,那个一首“咕嘟”作响的砂锅,因为骤然失去火力,沸腾声迅速减弱,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气泡破裂声,像垂死的叹息。

更浓烈的,是弥漫在空气里的食物气息,失去了视觉的干扰,变得格外清晰而复杂——炖煮过头的肉香里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糊味?还是她神经紧绷下的错觉?

一片死寂。

丘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就站在储藏室门口,那片更深的黑暗边缘,像一尊沉默的、散发着寒气的雕像。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变得模糊而漫长。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扭曲。陈桐桐靠在冰冷的操作台边,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不知道丘莱在黑暗中做什么,在想什么。这种未知,比他的冷酷更让她心惊肉跳。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黑暗中,他攥住她手腕的灼热力量,和他唇齿间那种带着毁灭气息的冰冷与掠夺……

就在这时,储藏室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呲……”

声音很轻,短促,但在针落可闻的黑暗里,却异常刺耳。

陈桐桐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动了!他在干什么?是在翻找什么?还是在……破坏什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能让他动储藏室里的东西!绝对不能!那是爸爸留下的!是她最后的念想!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力量,猛地冲破了身体的僵硬和心头的恐惧。她凭借着对厨房布局的熟悉,顾不上脚下可能的狼藉,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地朝着储藏室的方向扑了过去!

“别碰里面的东西!” 嘶哑破碎的喊声冲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黑暗中,她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个可能正在翻动她珍宝的男人。

指尖,在浓稠的黑暗里摸索。

没有碰到预想中坚硬的西装布料。

而是触到了一片温热的、带着同样急促呼吸起伏的……胸膛。

紧接着,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蛇,猛地攥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腕!

“啊!” 陈桐桐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被那股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没有预想中撞到墙壁或者货架的疼痛。

她的额头,重重地撞进了一片坚实而温热的……胸膛。

鼻尖瞬间充斥的,是更清晰的、属于丘莱的气息——冷冽的雨水、昂贵的木调须后水、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掩盖的、属于皮肤本身的、带着一点汗意的温热。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形容的疲惫感。

黑暗中,两人以一种极其狼狈而紧密的姿势,撞在了一起。

陈桐桐的额头抵着丘莱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而压抑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沉重地撞击着她的额骨。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节坚硬,力道依旧大得让她生疼,但似乎……没有了之前那种纯粹的、冰冷的禁锢感,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绝对的黑暗,像一层厚厚的茧,将两人紧紧包裹。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急促而灼热,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心跳的鼓点,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着对方身体的震动和那份无法掩饰的、源于刚才剧烈冲突和此刻意外接触的混乱。

陈桐桐僵住了,额头抵着那片温热的胸膛,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到丘莱身体的瞬间僵硬,如同一块被投入滚水的坚冰。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又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指腹的薄茧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颤栗。

黑暗中,储藏室的门框就在旁边,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她刚才扑过来的方向,散落着打翻的调料罐?还是清洗干净的厨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她离他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近得能闻到那复杂气息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皮肤本身的、带着点干净皂角味的暖意。这暖意,与她记忆中那个青涩少年的气息,竟有一瞬间诡异的重叠。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她额头抵住的胸膛下方,丘莱的心脏,正以一种沉重得可怕、却又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混乱节奏,撞击着。

这死寂的黑暗,这意外的紧密相贴,像一把诡异的钥匙,瞬间撬开了刚才被愤怒、绝望和恐惧层层封锁的感官。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沉渣泛起——

他唇上被自己咬破的伤口,在黑暗中是否还在渗血?

他下颌那道被她指甲刮出的红痕,是否火辣辣地疼?

还有……还有刚才在挣扎混乱中,她指尖无意触碰到的那一小片……隐藏在昂贵袖口下的、冰冷而狰狞的疤痕……

那个触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感知里。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冰冷的刺痛,不受控制地再次钻入她的脑海。

就在这时,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她狠狠推开!

“滚开!”

丘莱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响,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被触碰了逆鳞般的暴戾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狼狈。

陈桐桐被他推得踉跄后退,后背再次撞在冰冷的操作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声音里的情绪,比之前任何一次冰冷的命令都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储藏室的门被“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隔绝了那里面可能存在的、她想要守护的东西,也隔绝了他刚才在黑暗中可能流露出的任何一丝脆弱。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带着压抑的怒火,朝着厨房大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开门!” 丘莱的声音冰冷地砸向紧闭的厨房门。

门外的林锐显然一首守候着,立刻应声将门打开。门外应急通道的绿色幽光透了进来,勾勒出丘莱高大、僵硬、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身影轮廓。他没有回头,一步踏出厨房,融入了外面那片相对明亮却也混乱的光线中。

门,在他身后再次被关上。

厨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陈桐桐一个人站在原地,后背抵着冰冷的金属,手腕上残留着他紧握的痛感,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撞击他胸膛时的温热触感……还有,那黑暗中,他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她缓缓地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

黑暗如同巨大的茧,将她紧紧包裹。丘莱最后那句带着暴戾的“滚开”,和他黑暗中那瞬间的僵硬与混乱的心跳,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早己破碎不堪的心底反复撕扯。

泪水,终于再次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膝盖上粗糙的厨师裤布料。

结束?真的能彻底结束吗?这黑暗中意外触碰到的灼痕和心跳,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在绝望的废墟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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