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冰冷的死讯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元朗警署的空气中,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寒意。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是张警长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以及云锦偶尔简短的回应。
重启水鱼村灭门旧案的决定,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沉重。
顾栩栩坐在值班室的硬板凳上,福叔己经去处理其他杂务,留下她一个人。
窗外的天色依旧浓黑,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空空沉睡的识海依旧死寂,但阿萍脖子上那圈冰冷的孩童指痕,以及环卫工描述的、在血色巴士残骸旁一闪而过的红裙身影,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
不能坐以待毙!
云锦被卷入了旧案重启的漩涡,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在警局内部周旋。
而她,顾栩栩,拥有着唯一能“看见”那些亡魂的能力——尽管空空沉睡,这份“看见”如同雾里看花,充满了致命的迷惑。
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福叔提到的信息在脑海中回旋:筲箕湾…姓吴的孤寡老太婆…脾气古怪…死在家里好几天才被发现…灰衣服…司机不肯停车就死死盯着他…最终导致李司机发疯上吊…
这描述,与她车上那位死寂般的灰衣阿婆高度吻合!
“筲箕湾…吴阿婆…”顾栩栩喃喃自语。她的执念,是否就源于那个无人肯为她停下的站台?是否因为怨恨,才夜夜徘徊在巴士线上?如果是这样,了却她的执念,是否就能获得功德?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都能唤醒空空一丝微弱的感应!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熄灭。
哪怕前路未卜,哪怕她根本分不清谁是鬼,也必须去试一试!
她需要线索,需要知道那个“无人站台”的确切位置,需要知道吴阿婆生前的住址!
她站起身,走到值班室门口,装作无意地张望。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会议室隐约传来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墙边一排老旧的文件柜上。
其中一个柜子顶部,散乱地堆着一些陈年的报纸和社区通告。
顾栩栩走过去,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翻找起来。
灰尘在惨白的灯光下飞舞。她屏住呼吸,快速翻阅着那些泛黄发脆的纸张。
大多是些邻里纠纷、失物招领、社区活动通知…突然,一张略微新一点的、印刷粗糙的社区小报吸引了她的注意。
日期是大约六年前,头版下方一则不起眼的讣告:
筲箕湾老街坊吴桂芳女士,于日前在家中溘然长逝,享年七十二岁。
吴女士性情孤僻,无儿无女,身后事由社区互助会代为料理。
遗体己于昨日在九龙殡仪馆火化。特此告知。
吴桂芳!名字对上了!地址呢?顾栩栩的心跳加速,目光急切地扫过讣告,却没有详细住址。
她不甘心,继续翻找。
终于,在一份更早的、关于社区孤寡老人慰问名单的油印通知上,她看到了想要的地址:筲箕湾道,西海巷,14号二楼后座。
旁边还附着一张简陋的手绘地图,标注了大致方位。
就是这里!那个“无人站台”,应该就在筲箕湾道,离西海巷不远的地方!
顾栩栩迅速将地址和地图方位记在心里,然后将报纸恢复原状。
刚做完这一切,会议室的门开了。
张警长面色疲惫地走出来,身后跟着云锦。
张警长扫了顾栩栩一眼,没说什么,径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云锦则快步走到顾栩栩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情况复杂。水鱼村案的原始卷宗…缺失了关键几页!包括现场勘查的详细照片、部分证人笔录、以及最重要的…法医的详细尸检报告!张sir怀疑是当年有人故意销毁或藏匿!”
卷宗被动了手脚!这印证了云锦之前的猜测——案子有内情!
“张sir顶着很大压力重启,但上面似乎…不太支持。”
云锦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只能暗中调查,明面上的资源很有限。阿萍的尸检报告出来了,除了车祸伤,颈部那处瘀痕被定性为‘不明原因外力导致’,内部检测到的‘阴寒能量残留’…报告里只字未提,被压下去了。”
现实的阻力比鬼魅更令人窒息!
“另外,”云锦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我刚才在会议室,看到档案室的刘伯…就是负责保管旧卷宗那个…他看我的眼神很怪,像是…警告?或者…心虚?”
警局内部有鬼!这个认知让顾栩栩遍体生寒。
“栩栩,警署现在也不安全。”
云锦握住她的手,眼神充满担忧,“天亮后我得跟张sir去水鱼村外围摸摸情况,不能带你。你…”
“我去筲箕湾!”顾栩栩打断他,眼神坚定,“福叔提到一个姓吴的孤寡阿婆,六年前死在筲箕湾,可能就是车上的灰衣阿婆!
我找到了地址,西海巷14号二楼后座。还有那个‘无人站台’,就在筲箕湾道!我去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到线索,了却她的执念!”
她没有提功德和空空,但云锦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云锦眉头紧锁,显然极不放心:“太危险了!空空沉睡,你…”
“我总不能一首躲在你身后!”
顾栩栩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决,“云锦,我们是搭档!你需要查水鱼村,我也需要找到我能做的事!我会小心的,装作路过去看看,绝不冒险!而且…大白天的,总比晚上安全点。”
她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云锦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知道无法阻止。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沉重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警署配发的一把老式弹簧匕首,塞进顾栩栩手里:“拿着!防身!记住,发现任何不对,立刻离开!去人多的地方!等我回来!”
“嗯!”顾栩栩将冰冷的匕首藏进口袋,那沉甸甸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驱散了最浓重的黑暗,但港城的清晨依旧带着湿冷的灰蒙。
顾栩栩告别云锦,独自踏上了前往筲箕湾的电车。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街景:早起上工的工人、挑着担子的小贩、晨练的老人…一切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