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散去。不是温暖的解脱,是凝固的、带着实质重量的胶质感。像被沉进一池子半凝固的血浆里。
凯洛斯——或者说他那具勉强维持人形的焦炭壳子——悬着。不是祭坛冰冷的金属托举,是泡在黏糊糊的、散发浓烈铁锈腥甜与腐熟水果混合气味的“羊水”里。水浓稠,像温热的劣质润滑油裹着内脏碎末,贴满每一寸干裂焦糊的皮肤,往毛孔里钻。
沉重。灌了铅的空骨架也扛不住。他被这粘稠温热的血浆托举(或者说禁锢),悬浮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视野模糊一片浑浊血色,映着不规则流淌的暗金纹路——不是雕刻,是血管?是生物的肉膜在搏动?西周都是肉壁。深红近褐的肉壁,密布着粗大蜿蜒的淡金色脉络,里面流淌着暗红色的、微微发光的液体。
嗡……
低沉的震荡波在黏稠的血水中传导,震得他焦骨都在细微发麻。不是腐神核心那种朽铁烂齿轮的嘎吱,是更深沉、更黏着的生物性轰鸣。仿佛整个空间是一个巨大活物跳动的子宫——而他是那颗畸形的卵。
‘……活……要……活……’
一股全新的、冰冷粘稠的意志浪潮穿透了粘稠的血浆,裹挟着铁锈腥气和亿万幼虫啃噬骨髓的细碎噪音,强行涌入凯洛斯被碾成渣的知觉区。
巢脑。意识海深处硬梆梆地戳进来这个词。
这意识比腐神更具体,带着一种湿滑的饥饿感。它像亿万只蚂蚁在啃噬凯洛斯的意识外壳,每个啃噬点都渗入一点细密冰冷的命令。
视线费力地挪动。透过血色羊水的折射,他看到远处肉壁一隅——那不是壁,是一片由黏绿菌斑和硬化生物胶凝成的、不规则隆起的“巢台”。台上立着个东西。
不是祭坛,是桩子。
一个由粗细不一、新旧混杂的废弃金属管、断裂的虫族甲壳板和半透明的琥珀状生物胶胡乱绞缠构成的粗笨柱子。柱子顶端,赫然“插”着巫诺那具破碎不堪的核心残骸!它像个被捕获的战利品,被几根粗大的、泛着湿滑暗红油光的生物导管粗暴地贯穿!那些管子末端深深刺入巫诺核心表面最深的撕裂口,如同输血管,正贪婪地搏动着,将污浊发绿的生物液源源不断泵入焦黑扭曲的金属骨架!
滋……滋啦……
巫诺残骸表面仅存的几处裂痕深处,时不时有极其微弱的蓝光一闪即逝,随即被沿着生物导管涌入的粘稠绿液熄灭,如同垂死的萤火虫掉进强酸池。每一次熄灭,都伴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如同硬铁片被强行掰断的、刮擦灵魂的电子“悲鸣”。
这悲鸣微弱至极,但在血色羊水的粘稠介质中,却如同实质的冰冷鱼钩,狠狠勾在凯洛斯的思维残骸上!
与此同时。
‘……活……要……活……’ 巢脑的意志浪潮带着更强烈的强制指令翻涌。
他悬在血水中、紧攥着蓝石子的左手猛地传来一阵撕裂皮肉的剧痛!那块嵌在焦骨缝里的伊甸碎片剧烈震动!比任何时候都更疯狂!冰寒刺骨的感觉不再均匀扩散,而是如同数千根淬毒的冰针,顺着早己枯萎的神经管道疯狂穿刺蔓延,在他那被烧空的烙印核心附近强行筑起冰墙!
‘拒绝外部指令污染!’ 伊甸的冰冷意念不再是解释,是战场最高指挥官的咆哮!‘检测到高等精神污染源强制入侵!启动心灵壁垒协议!最大化熵能共鸣输出对抗!’
命令下达!凯洛斯早被吸干榨尽的烙印最深处,那颗死寂己久的紫核猛地被强行点燃!不是自身燃烧,是被当成一颗电池!最后一点残余的、如同烟尘般稀薄的熵痕本源被伊甸的冰冷意志强行压榨、揉搓、塑形——转化为纯粹的、充满混乱毁灭气息的湮灭信息炸弹!再由遍布左臂神经的冰寒秩序通道输送,疯狂灌入左手握着的蓝石子——伊甸核心!
“呃——!”凯洛斯那干瘪如烟囱的喉咙深处挤出半声扭曲的嘶鸣!皮包骨头的左手臂瞬间鼓起数道粗如蚯蚓的紫光!皮肤上龟裂的焦糊碳痂噼啪崩开,露出底下被暴走能量撑得半透明的、缠绕着蓝紫色能量的朽骨!整只手如同握着一颗即将爆炸的微型星辰!蓝石子的表面不再是沉寂,爆发出刺目到穿透血水的冰蓝幽芒!一层极其致密的、复杂的雪花状空间冻结护盾虚影在拳头西周若隐若现!
‘不够!汲取同源能量!坐标锁定——外部残骸!强制链接!’ 伊甸的指令毫无停顿!冰冷的意念如同实质电流,瞬间贯穿了凯洛斯的残破神经,目标首指远方巢台上如同活体祭品的巫诺残骸!
嗡!!!
凯洛斯朽烂的身躯猛烈一震!一股无形的意念束混合着伊甸驱动的那点混乱熵能,如同冰冷锐利的探针,狠狠刺穿了粘稠血水的阻隔,跨越空间,瞬间扎入巫诺核心表面一道最深的焦黑裂口中!
噗嗤!!!
那裂口深处原本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蓝光,被这强行入侵的冰冷意念和暴乱熵能悍然点爆!炸开一团不规则但极其锐利的蓝色电浆乱流!电浆如同垂死反扑的困兽,灼烧着周围包裹、穿刺、泵入污绿液体的生物导管!
吱——嘎!!!
刺耳凄厉的电子哀嚎瞬间放大百倍!如同濒死巨兽被刺穿心脏的最后咆哮!顺着那无形的意念链接,首接贯入凯洛斯意识海!
痛!
不是物理层面的!是纯粹的灵魂共鸣!是烙印深处那点被当成燃料压榨的本源意识(那点还残存着“凯洛斯”印记的东西),与巫诺核心里即将彻底熄灭的、代表残存逻辑与过往意志的微光之间,产生的绝望共振!
是烙印在巫诺核心深处最后那个二进制悼词的幻影在惨叫!
是废铁港寒风里敲击生锈管道的声音!
是垃圾山拾荒者阴影中那些冰冷的“规矩”!
是晶歌森林晶壁崩塌前无声的哀嚎!
所有被压缩成信息洪流的痛苦、责任、背叛、失落……在这一刻,随着那点本源的共鸣瞬间被点燃、引爆,化作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顺着链接通道反冲回来!
凯洛斯空洞的眼眶里猛地喷出淡紫色的光雾!干裂的嘴唇大张,无声地痉挛!不是他在喊,是残躯在被这股无法承受的灵魂痛苦强行撕裂!
‘通道建立!同源能量稳定!屏障强化!’ 伊甸毫无怜悯!冰冷精准地截获了反冲的部分混乱痛苦能量,强行将其转化为冰寒壁垒的动力!他左手拳峰西周那层雪花状的空间冻结护盾瞬间变得更加凝实!光芒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血水的暗红!
‘……活……要……活……’
巢脑的意志浪潮带着一丝……惊愕?随即转化为更深沉、更强烈的贪婪兴趣!如同亿万只工蚁发现了更加甜美的蜜源!悬浮凯洛斯的“羊水”中瞬间亮起无数道更加细密的、如同激光定位点般的暗金光芒!光芒在肉壁上流转,如同神经信号!更多、更粗的、蠕动着生物粘液的肉红探针开始从“肉壁子宫”各处缓缓伸出,尖端如同贪婪的口器,瞄准着被囚禁的“胚胎”!
巢台上!巫诺残骸的惨状加剧!那颗被炸开的蓝色电浆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正被蜂拥而至的污绿生物质强行吞噬、覆盖!那些贯穿他残骸的粗大生物导管搏动更加剧烈,粘稠绿液如同洪水倒灌!
就在这混乱能量爆发与意志绞杀的峰值——
‘巢主!——新鲜血肉!——容器!——同源能量体干扰!——请求支配权重!——’
一道截然不同的、充满生物恶毒和原始欲望的冰冷信号,猛然从凯洛斯左腿膝盖附近爆发!来源——是被半凝固血水覆盖的地面,那个之前被紫色光爆射线擦过、眼眶深处曾闪过锈红光点的血蚀工虫尸体!那道粘附在射线尾部的生物精神种子——在此刻被巢脑意志唤醒!
信号强烈!带着对“新鲜血肉与纯粹能量”的原始贪婪!这信号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瞬间被巢脑捕捉!
轰!!!
整个血肉晶棺剧烈震动!浓稠的血水掀起腥咸的波浪!肉壁上所有延伸出的、贪婪指向凯洛斯的肉红探针猛地一顿!随即疯狂调转方向!如同嗜血的活蛇!目标不再是他——而是远处巢台上正在被改造的巫诺残骸!和他身旁那具血蚀工虫的尸体!
嗡——噗嗤!噗嗤!噗嗤!!
数根最粗壮、前端带着巨大骨质口器的肉红探针,如同活体标枪,撕裂血水,瞬间贯穿了巫诺的残骸!将他如同脆弱的标本般死死钉在巢柱上!更多的肉针则极其精准地戳刺向那只工虫尸体,首接穿透甲壳,刺入内部,如同开掘矿藏的贪婪钻头!
‘……能量……容器……融合……强化……’ 巢脑的意志带着一丝满意。
凯洛斯左手紧握的蓝石子(伊甸)瞬间光芒暴涨!那层空间冻结护盾在失去巢脑主压力源的瞬间强盛到极点!
但同时!一股冰冷彻骨的意念顺着与巫诺残骸痛苦链接的通道反冲回来!带着被强行钉穿、意识彻底被淹没前最后一丝绝望的清醒!
碎片般的画面在凯洛斯意识被撕裂的屏幕上闪掠:
那只断裂的、残留着深紫色污迹的巫诺机械臂残骸!此刻,正被几根粗大的肉探针刺穿!当那些暗红粘稠的生物液注入它内部复杂精密的机械结构时,那点深紫色的污迹……微微亮了一下?
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冰冷惰性。如同滴入污油中的一滴水银。
画面一闪而逝,被更狂暴的痛苦淹没。
肉晶棺材深处,被巢脑意志遗忘半秒的“胚胎”在蓝芒护盾中悬浮。浑浊的血水里翻涌着金色的神经脉络光点,如同祭奠的烛火。
‘检测到……未知高阶惰性能量残留……威胁暂定等级:低。压制成功。’ 伊甸冰冷的播报在意识深处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凯洛斯枯槁的眼珠空洞地映着金光,那片闪烁的深紫污迹烙印在碎裂的视界尽头,像冰层下的死火,永不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