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比记忆更深，比黑暗更硬的冷。
空气像泡在陈年酸液里，吸一口就把鼻腔喉咙都蚀烂。雨滴砸在铁皮上发出敲丧钟似的闷响，残骸港新一天的“黎明”永远长这副死相——天空被弯折的星舰龙骨撕成碎布，雨幕中耸立着望不到头的金属坟包，那是千年份的引擎堆、武器堆、飞船外壳堆，全都裹着层暗红色的锈皮，脓血似的锈水正沿着废钢山的沟壑往下淌。
凯洛斯就是从这么座铁锈坟包里被撕出来的。
脐带像条发青的蛇死死绕在他青紫的小腿上，后背在锋利船板上刮出血道子。寒风裹着酸雨往骨头缝里刺，婴儿细弱的抽气声被垃圾山的风啸淹得只剩个底儿。快冻僵的小腿踢蹬着，在湿冷的烂铁上蹭出道红痕。
烙印是这时候醒的。
胸口那团淤青猛地烧起来，烫得婴儿瞬间僵成张弯弓。深紫色光从皮肤下渗出，血管在烙痕边缘乱跳，仿佛有岩浆在薄薄一层皮肉下狂冲。剧痛哽死了他喉咙里最后半声哼唧，只剩痉挛的小身子在废铁上挺着。那印记扭动着凝出形状——一个无数裂痕拧成的漩涡，亮着幽紫的毒光。
嗡——
细小的金属丁当响起来。散在垃圾堆上的螺丝帽、断电线、薄铁片，突然全浮到半空。它们围着挺首痉挛的婴儿发抖，发出被掐死的蜂鸣。凯洛斯被烙铁烫穿了魂似的一震，小手拍上冰冷的船板——
刺啦！
青烟腾起来。孩子黑乎乎的小巴掌印烙在锈皮上，西周锈迹变黑碳化，塌出个冒热气的浅坑。烙印紫光猛地膨胀，浮着的废铁尖啸乱转。婴儿小嘴无声地张着，眼窝渐渐塌陷，胸口那个洞要把命整个抽干吸净！
旁边锈水坑里半埋着个拳头大的石疙瘩，黑黢黢像死透了的矿芯。紫光暴涨那刻，石疙瘩里面猛地窜出点蓝星子！
石疙瘩里那点刚闪起来的蓝光，烧着自己似的死命一挣！一根比针尖还细的蓝线，箭似的钉向婴儿心口那喷着紫火的漩涡！
噗嗤。
蓝撞紫，没声儿，烫透猪油似的。奔涌的紫焰被那丝儿蓝硬捅出个小弯道！就这屁大的弯，把勒在婴儿喉咙上的无形勒索松了半扣。
“呃——哇——！！！”
嘶裂的哭嚎炸穿了废铁坟！紫火漩涡猛地一抖，浮在天上的废铁稀里哗啦全砸下来。几片烧透的铁渣挨上婴儿的皮，“嗞嗞”响着，烫出红印子。
石疙瘩那点残光熄了，死沉死沉地跌回锈渣坑里。深处一点硬点子还在撞着。
婴儿瘫在船板上，胸口紫印淡成块青斑，不扭了。酸雨没心没肺地浇，冲着他满身的血和泥点子。婴儿小身子抖得像寒风中最后一片烂叶子，哭声卡在喉咙口，抽一下，咳一串。小眼睁着，死水似的深紫色倒映着铁锈切割的天空碎片。
废铁深处，风嚎、雨砸、娃子嘶哑断续的哭。
坑里那硬疙瘩静着。壳里那点闪未灭的硬光，隔重重铁锈骸骨，死死咬着那带紫印儿的小身体。
印记。死咒。那东西钉进它脑子里了。
废铁坟包顶上，红锈脓血还在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