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凛冰冷的身影消失在囚笼外的昏沉光线中,留下的命令却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两个看守战士身上。
“清…清理伤口?给…给她食物和水?”棕褐皮毛的战士结结巴巴地重复着,脸上还残留着对苍凛威严的恐惧和对命令的难以置信。他看向同伴那只被刺伤、还在渗血的爪子,又看向囚笼深处那个蜷缩在污秽中、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小小身影,眼神复杂。
灰黑皮毛的战士捂着剧痛的爪子,脸上肌肉扭曲,混合着暴怒未消的余烬和对苍凛命令的绝对恐惧。他狠狠瞪了凌霜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但终究不敢违抗。他低吼一声,发泄似的用没受伤的爪子重重砸了一下冰冷的金属栅栏,发出沉闷的回响。
“妈的!算你走运!”灰黑战士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甘,“石爪,你去弄点水和烂肉!老子去拿点止血的臭草!”他显然不愿再靠近那个让他吃了大亏的危险“小垃圾”,捂着爪子,骂骂咧咧地转身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通往聚居地深处的阴影里。
被叫做“石爪”的棕褐战士,脸上露出明显的为难和嫌弃。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敢怠慢苍凛的命令。他皱着鼻子,尽量屏住呼吸,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兮兮的、由某种兽皮缝制的水囊,又极其不情愿地从自己随身的小皮袋里,掏出一块比拳头略大、颜色深褐发黑、散发着浓烈腥臊和微微霉味的肉干。
他站在栅栏门口,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像是怕沾染上什么瘟疫,将水囊和那块劣质肉干,粗暴地扔进了囚笼深处。水囊砸在冰冷的冻土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塞子松动,浑浊的、带着冰碴的液体流出来一小滩。那块肉干则滚落在凌霜不远处,沾满了地上的污秽。
“喏!水和吃的!”石爪的声音带着施舍般的厌恶,说完,他立刻后退几步,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污染,重新将沉重的金属栅栏门拉上大半,只留下一条缝隙通风。他自己则抱着胳膊,远远地守在门口,背对着囚笼,如同守卫着垃圾堆的石像。
囚笼内,重新陷入了昏暗。只有栅栏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和刺骨的寒风。
凌霜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浑身依旧被剧痛和寒冷包裹。苍凛的突然出现和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冰石,在她冰冷死寂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微澜。
施舍?怜悯?
不。
她冰冷的逻辑核心瞬间给出答案:评估价值。那个如同冰山般的银狼王,看到了她刺伤看守的行为,看到了她在绝境中爆发的意志,认为她可能还有利用的价值。冰冷的施舍,只是为了维持一件“工具”的基本运转,以便在需要时使用。
但,这足够了。
活下去。无论以何种方式,无论付出何种代价。这是她凌霜在星辰陨落时便刻入灵魂的法则。
浑浊的兽瞳在昏暗中锁定了那被扔进来的水囊和肉干。那是生存的资源,是黑暗中的微光,是继续燃烧的燃料!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伤口撕裂的剧痛和骨头摩擦的酸响。精神力场微弱地覆盖着创口,如同最精密的滤网,隔绝着地面的污秽,减缓着感染的速度。她伸出相对完好的右爪,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抓住了那个脏兮兮的水囊。
水囊入手冰冷沉重。她拔开松动的塞子,一股浓烈的兽皮腥臊味混合着冰水的寒气扑面而来。浑浊的水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杂质。
没有犹豫。她将水囊倾斜,冰冷的、带着怪味的水流入口中。水很凉,刺激着喉咙和胃部,带来一阵痉挛。但她强迫自己吞咽下去。每一滴水,都是维持生命循环的关键。她小口而快速地喝着,首到冰冷的液体灌满胃袋,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补充水分的满足感。
喝罢水,她将目光投向那块沾满了污秽的劣质肉干。深褐发黑,表面粗糙,散发着浓烈的腥臊和隐约的霉味。这是最劣等的食物,甚至可能己经变质。
凌霜的眼中没有丝毫嫌弃,只有绝对的冷静分析。能量补充是当务之急。精神力场如同最精密的检测仪,瞬间扫描过肉干表面。霉变程度轻微,毒素含量在可承受范围内。至于污秽?生存面前,微不足道。
她伸出右爪,抓住肉干,没有试图擦掉上面的污垢——那只会浪费能量和宝贵的水分。她张开嘴,用相对完好的犬齿(这具无尾猫身体的牙齿还算尖锐),狠狠地撕咬下一小块坚韧的肉干。
肉干极其干硬,如同在咀嚼浸透油脂的皮革,腥臊味和霉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她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用力地咀嚼着,用唾液尽可能软化,然后强行吞咽下去。胃部传来轻微的抗议,但她毫不在意。一小块,又一小块。每一口,都伴随着咀嚼肌的酸胀和下咽的困难,但每一口,都意味着能量的补充,意味着生存的砝码在增加。
就在她专注于补充这难以下咽的能量时,囚笼更深处,那片被阴影和污秽覆盖的角落,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
凌霜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兽瞳警惕地转向声音来源。
借着栅栏缝隙透入的微光,她看到在囚笼最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更加瘦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那似乎也是一个兽人,但体型比她此刻的无尾猫幼崽形态还要小一圈,而且极其干瘦,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他(或者她)身上覆盖着一层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稀疏打结的短毛,散发着比囚笼空气更加浓烈的、甜腻的腐败气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在他瘦弱的腰腹间,伤口边缘己经发黑溃烂,脓血和腐肉混合在一起,引来几只嗡嗡作响的、令人厌恶的蝇虫。
那微弱的呻吟,正是从这具濒死的躯体中发出的。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似乎己经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本能的痛苦哀鸣。
凌霜的目光在那道腐烂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的分析瞬间完成:严重感染,败血症晚期,组织大面积坏死,生存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就在这时,囚笼的门缝处光线一暗。
那个叫“石爪”的棕褐战士又出现了。他手里抓着一把同样脏兮兮、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深绿色草叶,正是灰黑战士口中的“止血臭草”。石爪依旧一脸嫌弃,隔着老远,像丢垃圾一样,将那团草叶胡乱地扔进了囚笼,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濒死兽人和凌霜之间的污秽地面上。
“喏!止血草!”石爪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说完就要再次关门。
“水…” 角落里,那个濒死的兽人似乎被惊动,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石爪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水囊上,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乞求,“…给…给我点水…”
石爪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黄褐色的竖瞳冷漠地扫过角落里那团散发着恶臭的、蠕动的“东西”,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极致的厌恶和鄙夷。他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沾上,猛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冰冷而残忍:“水?你也配?省省吧老东西,留着口气等死吧!这草是给那个还能动弹的小东西的!” 他用爪子厌恶地指了指凌霜的方向,然后像是多待一秒都难以忍受,迅速拉上栅栏门,彻底隔绝了内外。
囚笼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角落里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呻吟,以及蝇虫嗡嗡的振翅声。
凌霜的目光,从石爪消失的方向,缓缓移回地面那团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绿色草叶上。又移向角落里那个被彻底放弃、只能等待腐烂的濒死兽人。
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初,没有任何怜悯的波澜。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任何世界都通用的冰冷法则。这个兽人的结局,在她被拖进囚笼的那一刻,就己经注定。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用右爪够到了那团深绿色的“止血臭草”。精神力场瞬间覆盖其上,进行快速的成分分析:气味浓烈刺鼻,含有微弱的凝血和麻痹成分,但杂质极多,刺激性极强,对深层伤口效果有限,且极易引发过敏反应。
劣质的替代品。但对于她目前的情况,聊胜于无。
她没有理会角落里那越来越微弱的呻吟,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她小心翼翼地用爪尖撕扯下几片相对完整的草叶,忍着那刺鼻的气味,用爪垫将它们揉搓挤压出深绿色的、带着浓烈气味的汁液。然后,她忍着剧痛,侧过身体,将草汁小心地涂抹在左肩背那道崩裂的、边缘发红的伤口上。
草汁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和灼烧感,让她闷哼一声,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但很快,一丝微弱的麻痹感覆盖了部分痛觉,伤口的渗血似乎也略微减缓了一些。
她如法炮制,艰难地处理着右肩胛下方箭矢周围的伤口。每一次触碰箭杆,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她只能尽可能地将草汁涂抹在箭矢周围的皮肉上,试图减轻炎症和减缓失血。
处理完伤口,她将剩下的草叶小心地放在相对干净些的干草上晾着。然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只啃了一小半的劣质肉干上。
能量。她还需要更多的能量来对抗寒冷、修复身体、维持精神力场的运转。
她再次抓起肉干,不顾上面的污秽,用力撕咬起来。坚韧的纤维在齿间摩擦,腥臊和霉味在口腔中弥漫。她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执行着“补充能量”的指令。
角落里,那濒死兽人的呻吟声,不知何时己经彻底消失了。囚笼里只剩下蝇虫嗡嗡的振翅声,和她自己撕咬吞咽肉干的、单调而坚韧的咀嚼声。
昏暗的光线下,凌霜蜷缩在污秽之中,小小的身体布满了可怖的伤口和干涸的血污,嘴角还沾着劣质肉干的碎屑。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专注。她在利用着每一分施舍来的资源,对抗着死亡,积攒着力量。
生存,是她唯一的信仰。
而就在她专注地啃食着肉干时,囚笼栅栏缝隙外,那片被石屋阴影笼罩的区域。
苍凛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冰山,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他并未靠近,只是站在一个能清晰看到囚笼内景象、自身却隐于昏暗的角度。冰冷的骨质面甲下,那双熔金般的竖瞳,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了那个正在污秽中专注进食的、渺小而顽强的身影上。
他的目光,在她涂抹着草汁的伤口上停留片刻,又在她那近乎机械般啃食着劣质肉干的动作上掠过。最后,定格在她那双浑浊兽瞳深处——那里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被剧痛和污秽包裹下的、如同寒铁般的冰冷专注与…旺盛到令人侧目的求生欲。
冰冷的竖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涟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又恢复了万载玄冰般的平静。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高大的身影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再次融入了聚居地的阴影之中。
囚笼内,凌霜啃下了最后一口肉干,艰难地咽了下去。冰冷的能量在胃里沉淀。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剩下的水囊小心地放在身边。然后,她缓缓闭上浑浊的兽瞳,将残存的精神力场收束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修复程序,开始引导着刚刚摄入的、微薄的能量,艰难地修补着这具残破的躯壳,对抗着无孔不入的寒冷和感染。
黑暗的囚笼里,只有她微弱却坚韧的呼吸声,如同寒风中的一缕微火,在腐臭的深渊里,顽强地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