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
姜华姝一早便遣人去府外迎接萧迎。萧迎到姜府时,也确实如此。
只是门外的几个侍女却全程黑着脸,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萧迎甚至能在几人眼中看出一丝鄙夷。
她全然懒得在意,按耐住跃跃欲试的荷叶,两人笑着走进姜华姝的房间。
“姜娘子。”萧迎轻唤一声。
“没礼貌。”身边侍女小声嘀咕一句,“这就是你见我们娘子的态度?”
姜华姝面色平静,昵了身边的侍女一眼,“怎可如此无礼?如今萧娘子封了尚宫,虽是虚职不必真的掌管宫务,却也是有品阶的。”
荷叶脸色瞬间一垮。
这一句话,更是将萧迎的处境说的尤为尴尬。
萧迎并非宫中之人,不会时刻都待在宫中,自是不必真的去管宫女。
可她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女官,官告和授印全然齐俱,按理说,姜华姝见了她也得行礼才是。
被姜华姝这样一说,还以为萧迎是什么闲散官职,不受人待见呢。
萧迎却不曾在意,她自打来了姜府心情就很是低落。不光是因为母亲和她曾丧命于此,也是因为她一直在思忖。
她习惯了,无数次推演去确保绝对安全,故而异常敏锐,一路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萧妹妹,没有生气吧?”姜华姝拂了拂衣袖,温婉端庄的模样已然有了几分母仪天下的影子。
她笑着,牵起萧迎的手,“父亲备了好午膳,庆贺妹妹荣升尚宫,妹妹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也尽管告诉我,我待会儿一并传令让小厨房添菜。”
荷叶翻了个白眼。
虚伪。
已经备好了才来问娘子,若是娘子真的说了,不就成了事多难伺候吗?
她满是担忧望向萧迎,却见萧迎自嘲般柔声道,“我在民间自由散漫惯了,哪儿有姜娘子这般娇贵。”
“莫说爱吃什么,最艰难时,我和阿兄连吃一顿白面馒头都是奢望,有什么便吃什么,填饱肚子便好了。”
姜华姝笑容有过一瞬间凝固。
她见萧迎不中套,便连忙扯开话题,拉着萧迎走向置有嫁衣的衣架。
“这件,是月华坊花了数月织的,我其实很喜欢这件。”
尤其是上面的凤凰图案,金线苏绣的凤凰栩栩如生,配得上她金尊玉贵的身份。
她轻点着另一件,“这件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娘娘说,若是喜欢便可穿上,不喜欢也无妨。只是……”
这件比起那件红色嫁衣,可谓是相差千里。
算不得手工精细,只能说中规中矩。
上面的祥云图案更是平平无奇,还有大片未曾绣着图案的红色,格外违和,根本不比凤凰那件惊艳。
“劳烦萧妹妹帮我选选,我该选哪一件?”她将问题抛给了萧迎。
萧迎自然不会教唆她忤逆圣意,她语气坚定,“宫里赏赐的,定然极好。”
“妹妹可会刺绣?”姜华姝笑意更深,“听闻,妹妹小时最擅音律和刺绣,若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不知妹妹如今可还娴熟?”
萧迎淡淡瞥她一眼,微微弯唇,“娘子既然听过我的过去,那定然也听说了,我十岁时一场大病,失去所有记忆。”
她见姜华姝神色微妙,继续说道,“七年奔走,吃口饭尚且艰难,我哪儿有时间去学这些?”
姜华姝听闻,拍了拍萧迎的手背,满脸心疼。
“是我不好,提起这些事让妹妹伤心。”
“那荷叶娘子,可会刺绣?”她望向荷叶,神色有些异样。
“荷叶娘子也是春风靥的掌柜吧。听闻荷叶小娘子不仅会绘妆,更是有一手好绣工。”她笑的弯了眉眼,只是眼中却是一片冷寂。
荷叶瞬间打了个寒颤,那样的目光,似是透着无限冷意,以及阴谋的味道。
她笑笑,“娘子有何吩咐,您就明说了吧。”
“那我便不与你们客气了。”姜华姝一笑,走向沈皇后亲赐的婚服。
“其实,娘娘还说了一句。”
萧迎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娘娘说,若是觉得哪里不合适,也可自行改造,不算损坏御赐之物。”
果然……
姜华姝笑着转身,丝毫不客气,“麻烦荷叶娘子了,帮我在这片,绣一些图案上去。”
“这般空缺,若是引了旁人笑话牵扯到皇室,那可就不好了。”
萧迎缓缓攥紧双手。
她呼出一口气,看向满脸纠结的荷叶,点了点头。
还是中计了。
姜华姝猜到她会让她选皇后亲赐的婚服,故意兜了一个圈子,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她们。
若是荷叶不答应,传出去便是目中无人,不尊王妃和皇室。若是答应,便必须得绣好,否则便是给皇室蒙羞。
既已经被架在高处,只能应下。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给她们添堵,故意羞辱吗?
显然不止这么简单。
见萧迎神色凝重,荷叶忙挤出一个笑容,“都听姜娘子的。”
她拉了下萧迎的手。
只是那双手今日格外冰冷,荷叶瞬间吓了一跳。
“瞧我。”姜华姝这才想起来,自责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光顾着让妹妹帮我忙,全然没想着妹妹一路劳顿,该先遣人将妹妹送去房间好好休息才对。”
她不等萧迎说些什么,便看一眼身边的侍女,“将两位娘子送回房间,好生招待。”
侍女连忙行礼应下。
“娘子,我们娘子亲自盯着收拾好了房间,您请随奴婢来。”侍女行至萧迎面前,却全然换了副态度。
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被漫不经心替代。
荷叶咬牙切齿,冷哼一声。
她不生气……早晚有一天,杀回姜家给娘子报仇雪恨!
“走吧。”萧迎心乱如麻,也懒得再跟姜华姝演戏。
再多待一秒,她都恶心。
只是这一路,很是偏远。
原以为客房很近,却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到。
“姜府的客房,这么远吗?”荷叶不解问道。
侍女听到却冷嗤一声,“客房?”
“两位是贵客,奴婢们哪儿敢让娘子们住在那等委屈的地方啊。”
“您二位要去的院子虽然偏远些,却很是清净利落,若不是有些远没准儿娘子当时就住进去了”
“这可是娘子亲自盯着奴婢们亲自打扫的院子啊!里里外外,打扫了好久呢!”
萧迎蹙紧的眉头渐渐松开。
她眼底一片水雾,眼尾渐渐晕开一层红润。
她知道,这是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