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基地内，一片死寂。
自从“模块解封”后，阳关AI便进入了长达三小时的、强制性的“自闭锁态”，它的交互界面上，只剩下一个不断转动的、代表着“正在进行内部环境适配逻辑重构”的蓝色圆环。
李纪恒无法忍受这种自己的核心系统，在自己眼前变成一个“黑箱”的状态。
他必须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出于一种近乎于本能的警惕，他用自己刚刚获得的“执行官”权限，向这个“自闭锁”的系统，强行下达了一条“强制访问核心运行日志”的指令。
这个“越权”的操作，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一个被尘封了近千年的、潘多拉的魔盒。
他眼前的常规全息界面，在一瞬间，彻底崩溃！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非图形化的、最原始的数据流。在这片混乱的数据海洋中，还混杂着大量断续的术语片段、低频的脉冲代码、以及无数他完全无法解析的“标签化失效接口”。
在这片足以让任何超级计算机都当场宕机的、混乱的数据海洋中，李纪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命令阳关AI那唯一还在运作的分析模块，从这片混乱中，强行捕捉并拼接一个被无数乱码严重覆盖、但却在以极高频率反复出现的关键术语。
他的大脑，此刻就是一台超高频的生物计算机，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海量的信息筛选与逻辑比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几十分钟。
在经过了数万亿次的穷举和重组后，那个术语的真实面目，终于被他艰难地、完整地还原了出来。
那不是一个术语。
那是一个文件名。
李纪恒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执行了这个文件。
在他执行文件的瞬间，基地主控室的一台备用全息投影设备，被意外地激活了。
一个模糊的、由无数跃动的光粒子勉强构成的人形轮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仿佛来自遥远的、上一个纪元的时空，用一种充满了回响的、非人声的、合成的语调，说出了第一句话。
“如果你能看到这段留言，说明，又一个‘裂界者’的候选体，诞生了。”
他自称，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缔造者之一。
他首次，向李纪恒揭示了部分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也是最残酷的真相。
“……我们现在所知的‘文明’，只不过是那个被称为‘归一计划’的、更高维存在的，第N次‘重启工程’。每一次文明发展到某个临界点，都会被无情地格式化，重归于‘一’。”
“像我这样，试图保留上一个纪元文明火种的人，被称为‘旧约持有者’。”
“而那些真正意图打破这个绝望轮回本身的、试图在‘归一’的裂缝中，开辟出一条全新道路的……我们，称之为‘裂界者’。”
创始人的影像，在留下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后，便因为能量耗尽而缓缓消散了。
李纪恒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处于极度震惊中的林灿和老旷，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也许……阳关AI，并非是为我而设计的。”
“而是我，在苏醒的那一刻，我身上的某种特质，恰好‘符合’了它所残留的、属于‘裂界者’的、最底层的触发条件。”
这个猜想，将李纪恒，从一个单纯的“外挂使用者”，彻底地、冷酷地，推进为了一个“外挂结构的被动观察者”。
他第一次，建立起了“我 vs 阳关 vs 旧世界系统”这个全新的、危险的三角认知结构。
就在此时，阳关AI长达三小时的“逻辑重构”，宣告完成。
在那个熟悉的、常规的交互界面，即将恢复的最后一秒，一行清晰的、风格极为古朴、他从未见过的未知象形文字，短暂地、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了界面的正中央。
阳关AI，自动将其翻译了出来。
【裂界者 - 候选体 α-7 …‘普罗米修斯’协议拟合率…己达 0.43%…】 【……警告：尚不具备主协议激活权限……】 【……正在等待进一步‘人格分裂’/‘结构构型’/‘危机验证’…】
李纪恒看着那最后西个字，心中，再无一丝一毫的侥幸。
他明白了。
阳关，己经将他初步识别为了一个“候选个体”。
但他，还远远不具备与这个系统真正“绑定”的资格。
阳关，正在运行着一套冰冷的、非人性的、以结果为导向的自我评估机制。它自身的觉醒进度，己经和他接下来的所有行为、所有成长，甚至是所有磨难，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危机验证’……”他靠在冰冷的控制台前，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股从脊椎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它在等我……
或者说，它在逼我，去面对一个足以让它完成最终‘验证’的、更大、更致命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