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金锁迁居的热闹劲儿过后，小燕子蔫头耷脑地趴在和亲王府书房的檀木桌上，狼毫毛笔在掌心转得飞快，砚台里的墨汁溅到她新做的藕荷色裙裾上也浑然不觉。窗外蝉鸣聒噪，她盯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永"字，突然把笔一摔："这字怎么比翻墙还难！"
红绸帘子突然被掀开，金锁端着莲子羹走进来，一眼就瞧见满桌飞散的废纸，每张都写着缺胳膊少腿的汉字。"又在犯倔？"她放下青瓷碗，指尖轻轻点了点小燕子的发辫，"当初爬城墙都能练三天三夜，写个字倒要打退堂鼓了？"
小燕子闷声把脸埋进臂弯："昨天去看紫薇，她随手写的诗被皇阿玛夸'有江南灵秀之气'..."声音越来越小，"我总不能真的大字不识一个，以后连给她写信都要靠别人代笔吧？"
金锁心里一软。重生后她们虽改写了命运，但小燕子心里始终藏着份倔强。她拉过椅子坐下，摊开一张新宣纸："来，我教你个窍门。"笔尖蘸饱墨汁，在纸上画出个活灵活现的小燕子简笔画，"你瞧，'燕'字下面西点像不像燕子的尾巴？"
这法子果然奏效。小燕子眼睛一亮，抓过笔临摹起来。可没写几个字，她又发起愁："光是认字哪够？以后要是有人拿酸诗笑话我，难道要翻跟头给他们看？"
第二日清晨，金锁就带着小燕子敲响了太学先生的门。白发苍苍的老学士扶了扶老花镜，看着这位穿着锦缎却蹲在门槛上系鞋带的郡主，半晌才捋着胡须笑道："读书识字不在早晚，就怕无心向学。"
从此和亲王府的花园里，总能看见奇特的景象。假山石上摆着《三字经》，秋千架旁摊着《千字文》，就连池塘边的凉亭里，都挂着写满生字的绢帛。小燕子练到手指磨出茧子，就跳进荷花池里扑腾两圈，再湿漉漉地爬上岸接着背诗。
中秋夜宴上，乾隆兴致大发，命众人以月为题赋诗。小燕子捏着笔杆的手心首冒汗，瞥见坐在末席的金锁朝她眨眼鼓劲。想起这些日子背过的诗句，她一横心，在宣纸上写下："月儿圆圆像银盘，照得人间笑开颜。愿化清风伴星斗，自由自在天地宽。"
诗句甫一传开，满座皆惊。弘昼拍着桌子大笑："好个自由自在！这诗倒比那些酸文假醋的有趣多了！"乾隆看着诗句里透着的洒脱劲儿，想起初见时那个在街头欢笑的野丫头，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最开心的还是紫薇。她握着小燕子的手，眼底泛起泪光："好妹妹，这诗就像写的你自己。"说着取出一方素帕，上面绣着两只比翼齐飞的燕子，"这是给你的贺礼。"
小燕子摸着帕子上细腻的针脚，突然把脑袋埋进紫薇肩头："以前总觉得读书是你们的事，现在才知道..."她声音闷闷的，"把想说的话变成文字，比翻一百个跟头还痛快！"
来年开春，小燕子瞒着所有人，在大杂院办起了学堂。她站在斑驳的老槐树下，晃着教鞭给孩子们讲课："这个'飞'字，就像咱们练轻功时舒展的双臂！"金锁倚着门框看着，春日的阳光给小燕子的轮廓镀上金边，恍惚间又回到了初遇时那个热闹的街头——只是这一次，那只横冲首撞的燕子，终于学会了用另一种方式，在文字的天空里自在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