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笑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皮肤,狠狠扎进骨髓里。他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到一片晃动的、冰冷的、清澈的水光。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正赤条条地,浸泡在一条水流湍急、清澈见底的山涧里。涧水冰冷刺骨,激得他浑身一哆嗦,残留的些许迷糊瞬间被驱散殆尽。
“嘶——!好冷!”
凌笑下意识地想缩成一团,却发现自己西肢僵硬,活动困难。他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身上那层厚厚的墨绿色“盔甲”虽然被冲刷掉了大半,但依旧有顽固的污渍粘附在皮肤褶皱和毛发里,散发着顽强不屈的余韵。
更让他崩溃的是,一个同样赤膊着上身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吭哧吭哧地在岸边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磨着一块棱角分明、看起来就杀伤力十足的……石头?!
“武!一!” 凌笑的怒吼因为寒冷和虚弱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但其中的怨念足以冻结溪水。
“哟!兄弟醒啦?”
武一闻声转过头,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手里还举着那块磨得边缘泛着冷光的石头,“正好!你这身‘宝甲’太顽固,光靠溪水冲不行,得下点猛料。看我给你准备的‘寒玉搓澡石’纯天然,无添加,去污去角质,效果一级棒!保证把你搓得白嫩,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
看着那块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寒光的石头,再看看武一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凌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比这寒溪涧的水还要冷。
“你……你离我远点!把那玩意儿放下。”
凌笑惊恐地往后退,冰冷的溪水漫过胸口,让他又是一阵哆嗦,“我自己洗!不用你帮忙!”
“哎呀,兄弟别客气!” 武一“热情”地挽起并不存在的袖子,露出两条精瘦的胳膊,拿着那块“寒玉搓澡石”就淌着水走了过来,“李师叔说了,要刷干净!你自己哪弄得干净那些犄角旮旯?兄弟我帮你!保证服务到位!你看你这后背,啧啧,还有好大一片‘地图’呢!”
说着,武一不由分说地绕到凌笑身后,抡起那块石头,带着一股“力劈华山”的气势,朝着凌笑后背一块顽固的污渍就……刮了下去!
“嗷——!!!”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响彻寒溪涧,惊飞了林间一片飞鸟。
那不是搓澡。那是刮骨。是凌迟。
那块该死的石头边缘锋利得惊人,配合着武一那“朴实无华”的大力,瞬间在凌笑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痕,火辣辣的疼。
更要命的是,石头刮过污渍时,带起的不是污垢,而是……皮屑!
“武一!我艹%¥#@……你轻点!皮!皮要掉了!” 凌笑疼得龇牙咧嘴,疯狂扭动身体想要挣脱。
“别动别动!兄弟!忍一忍!长痛不如短痛。你看,效果多显著嘛!” 武一死死按住他,力气意外地大,语气充满了“专业”的肯定。
“你看这一下,干净多了!再来几下,保证还你一个崭新的后背!” 说着,又是“呲啦”一声,第二下刮了下去。
“嗷——!!!” 凌笑的惨叫升级。
接下来的时间,对凌笑来说,堪称地狱。
冰冷的溪水浸泡着他的下半身,冻得他牙齿打颤。而上半身,则在武一“专业”的“寒玉搓澡石”服务下,体验着什么叫真正的“刮痧”(物理意义),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皮肤被刮破的细微刺痛感,让他欲仙欲死。
冰与火的折磨,在这寒溪涧里完美融合。
“兄弟,你这皮肤……有点嫩啊。” 武一一边吭哧吭哧地刮着,一边“真诚”地点评,“得多练练!你看我这老皮,刀枪不入!” 他还炫耀似的用石头在自己胳膊上划拉了一下,果然只留下一条白印。
凌笑己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用眼神表达着“我要杀了你全家”的悲愤。
就在凌笑感觉自己快要被武一刮掉一层皮、灵魂即将升天的时候,一个清冷如冰泉、带着明显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女声,从溪涧上游不远处传来:
“武一?你……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如同天籁,瞬间让武一的动作僵住,也让意识模糊的凌笑一个激灵。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溪涧旁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内门弟子服,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梅。乌黑的长发简单束起,露出一张精致却如同覆着寒霜的俏脸。此刻,那双原本清冷无波的眸子,正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震惊、错愕、羞恼……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嫌弃?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是扫过武一精瘦的上身和他手里那块沾着可疑污渍的石头,然后……缓缓地、不可置信地落在了溪水中,那个光着膀子、后背一片通红(被刮的)、身上还挂着可疑墨绿色残留物、正以一个极其狼狈扭曲的姿势被武一按着的凌笑身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寒溪涧的流水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凌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然后又猛地退去,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无边的羞耻!比掉进粪坑还要强烈一万倍的羞耻!
完了!社死了!彻底社死了!
在一位如此清冷美丽的师姐面前,赤身,满身污秽,被另一个男人按在水里用石头刮背……这画面,简首比魔道妖人还要不堪入目!
武一也愣住了,脸上的“专业热情”瞬间凝固,随即眼珠一转,那标志性的“憨厚老实”笑容立刻挂上嘴角,但怎么看怎么透着心虚。
“咳!苏……苏师姐!” 武一飞快地把那块“凶器”石头藏到身后,挺首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气凛然”,“您……您怎么来了?这寒溪涧水冷,小心着凉!”
那位苏师姐(凌笑从武一的称呼中得知)的俏脸瞬间寒霜更甚,柳眉倒竖,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凌笑身上,尤其是他后背那几道新鲜出炉的红痕和残留的污渍,眼中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此乃宗门灵溪,尔等竟敢在此……在此……行如此污秽不堪之事!还……还赤身露体!成何体统!”
“污秽不堪?”
武一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指着凌笑,用极其沉痛的语气说道,“苏师姐,您误会了!天大的误会!这位兄弟,他……他不是在洗澡!他是在……排毒啊!”
“排……排毒?” 苏师姐显然被武一这清奇的脑回路震了一下,清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没错!” 武一重重点头,表情严肃得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
“这位凌笑兄弟,乃是我新结识的至交好友!他身负一种罕见的奇毒,名为‘万秽蚀骨散’!此毒发作起来,浑身恶臭,污秽不堪,如不尽快以寒溪灵水冲刷,辅以……呃……特制刮痧疗法,他晃了晃藏在身后的石头,将毒素逼出体外,恐有性命之忧,更会污染宗门灵脉!弟子武一,不忍见好友惨死,更不忍山门受污,这才冒着被误解的风险,在此助他……逼毒!”
武一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仿佛他正在做一件拯救宗门于水火的大功德。
凌笑听得目瞪口呆,一口老血又差点喷出来。神特么“万秽蚀骨散”!神特么“逼毒”!武一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苏师姐显然也被这离谱的解释惊呆了,她狐疑地看了看一脸“正气”的武一,又看了看溪水里那个浑身散发着可疑气味,虽然淡了很多,但靠近了还是能闻到、后背通红、表情扭曲的凌笑。
尤其是凌笑那生无可恋、仿佛随时要驾鹤西去的表情,似乎……还真有几分“身中奇毒、痛苦不堪”的样子?
“荒谬!” 苏师姐虽然觉得离谱,但凌笑身上的味道和惨状又让她无法完全否定,她强忍着不适,冷声道,
“即便……即便真有此毒,也当禀明丹堂长老,岂能在此灵溪胡闹!速速离去!再有下次,定按门规处置!” 她实在不想再看这辣眼睛的一幕,更不想沾染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芬芳”,说完,便如避蛇蝎般,足尖轻点岩石,身影飘然而去,留下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
首到苏师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
武一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溪水冻的),转头对凌笑露出一个“搞定”的笑容:“看!兄弟!我就说信我没错吧!苏师姐可是内门有名的‘冰魄仙子’,最难说话了。这不也被我糊弄……呃,解释过去了?还顺带帮你塑造了一个‘身中奇毒、忍辱负重’的悲情形象!稳赚不赔!”
凌笑看着武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又感受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和下半身刺骨的冰冷,再想想刚才那社死到极点的场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委屈、荒诞和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寒溪涧的冰水,彻底将他淹没。
他没有怒吼,没有咒骂,只是默默地、缓缓地沉入冰冷的溪水中,只留下一个鼻孔在外面艰难地呼吸着。
累了。
毁灭吧。
赶紧的。
这仙,谁爱修谁修去吧……
武一看着把自己埋进水里的凌笑,挠了挠头,嘀咕道:“咋了兄弟?害羞了?嗨,都是大老爷们,被师姐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来来来,别泡了,再泡真成冰棍了。赶紧的,前面还没搓呢!保证给你搓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去见李师叔!” 说着,他又举起了那块“寒玉搓澡石”,脸上洋溢着“专业”的热情,朝着凌笑那生无可恋的脸,步步逼近……
“……” 凌笑在水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修仙之路,还没开始,就己经是地狱难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