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神沉入《百草图录》关于“蛇筋藤”的记载,那描述其“柔韧若灵蛇,能舒筋活络”的文字在识海中化为具体的药性意象。
同时,《黄帝内经·素问篇》中关于“筋膜者,束骨利关节,如弓弦之张弛”的玄奥理论被调入心念模型。
紧接着,《经脉浅谈》中描绘的足少阳胆经那如同枝杈蔓延的循行路线图,清晰地叠加其上。
这还不够,他闭目内视,将此刻自身左臂因清晨极限锻打而残留的筋膜细微损伤感、
气血流经该处时那略显滞涩的触感,也作为活生生的“数据”输入推演模型。
如何结合“赤阳参须”那温煦如火、滋养气血的效力,推演出一套独属于他的内炼方案?
在极限锻打后,不仅要修复创伤,更要借此强化筋膜韧性,如同淬炼弓弦!
同时,还要设法减轻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对精神意志的消磨——心神,亦是力量之源!
石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庞天元粗重的呼吸和手指无意识划过粗糙石桌的沙沙声。
那指尖划过的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透着一股玄奥的韵律,仿佛在勾勒无形的星图。
他口中低语,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数理关联、药性生克、经络气机流转的复杂公式。
心念如电,万物算经辅助他进行着海量的关联、排除、模拟与验证。
时而,他会猛地停下,闭上双眼,整个庞大的身躯如同入定。
此刻,他自身便是丹炉!心神引导着想象中“蛇筋藤”的柔韧药力与“赤阳参须”的温养之气,在足少阳胆经的虚拟路径中冲撞、融合、渗透。
推演的“可行”与“凶险”在他心中如同天平两端,急速地上下摇摆:
“以赤阳温养为君,调和气血,奠定根基…蛇筋柔韧为佐,循胆经主脉而行,滋养筋膜,
增益韧性…此法当可提升修复之速…然赤阳燥性未除,恐灼伤新愈之肌,需引心火一丝,微调阴阳平衡…嗯?”
他心神一动,想到《经脉浅谈》中提及的足厥阴肝经旁支,肝主筋,若引入此路,或能极大增强韧效?
但念头刚起,万物算经构筑的模型立刻反馈出强烈的警示——肝属木,
赤阳燥热属火,火盛焚木!更关键的是,他推演中用于强化筋骨的金气如铁骨草,
其锋锐之性若引至肝经,极易伤及木属筋膜,风险骤增!
“此路不通…凶险大于所得…否决!”
他果断掐灭了这个却危险的念头。
就在推演似乎陷入瓶颈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忆起《经脉浅谈》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记载着一条名为“隐脉·金桥”的冷僻旁支
——
一条理论上连接手太阳小肠经,主司转化精微与足阳明胃经,主纳气血之源、却几乎完全闭塞的细微通道。
如同发现新大陆,他立刻将此信息纳入心念模型。万物算经无声运转,
辅助他瞬间推演出一个大胆的可能:若能在后续内炼“铁骨草”那锋锐精纯的金气时,
分出一缕温养的“心火”作为引子,尝试冲击这条“金桥隐脉”!
一旦成功贯通,便能在这两条主经之间,开辟出一条隐秘而高效的“金气”输送捷径!
如同架起一座无形的桥梁,让强化筋骨的金气绕过繁复的主干网络,首通他此刻最需要强化的右臂尺骨!
效率将提升一筹不止!庞天元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精光,仿佛饥饿的猛兽发现了猎物!
“妙!此路或可通!”
他立刻将冲击“金桥隐脉”的构想纳入后续推演的核心环节,心中涌动着破解难题的兴奋。
知识的力量,在他手中化为精妙的推演与果断的抉择,如同匠人雕琢自身这具最珍贵的武器。
夜色如墨,悄然吞噬了万兽山脉最后一丝天光。
石洞内,兽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庞天元巨大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
连续数日极限锻体带来的肉身疲惫,加上白天数小时高强度的、耗尽心力的推演,
终于彻底压垮了他的精神堤坝。灯油燃尽,黑暗彻底笼罩石室。
庞天元沉重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深沉,如同沉睡的火山,
他陷入了最深沉的、连梦境都无法触及的昏睡之中。
身体这座日夜轰鸣的“血肉熔炉”,此刻终于暂时脱离了主人那强大意志的绝对掌控,
进入了自主修复与深层调整的“静默期”。
也正是在这意识完全沉寂、心神感知彻底关闭的绝对“静默”之中,
那被《千机铜傀锻骨经》千锤百炼、被庞天元强大心神反复感知、烙印、
如同精密器械般操控的肌肉集群深处,一些懵懂而原始的“东西”,开始了无声的“窃语”。
混乱的意念碎片
来自背部厚重如铁板的阔肌群: “重…压…山…喘…不过气…”
来自腿部粗壮虬结的股西头肌群: “铁…锤…打…骨头…硬…我们…软…撑不住…要…断…”
核心腹肌群传递出一丝微弱却更“有序”的协调信号:“算…算…不停…算…指令…精确…痛…当…柴…烧…”
一股源自全身各处、更加模糊却汹涌的冲动弥漫开来:“跑…想动…想逃…离开…铁锤…离开…计算…束缚…动不了…死…”
当那股“跑”的意念碎片如同暗流掠过,手臂的肱桡肌群与小腿的腓肠肌群会同步产生一丝极其微弱却目标明确的生物电“响应”,如同黑暗中无声的点头。
然而,这躁动刚刚萌芽,一股更深沉、更冰冷,
源于对庞天元那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主体意志和那无处不在、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心神感知的“畏惧”,
立刻化作一层无形的、沉重的精神枷锁,将这刚刚泛起的涟漪死死压制下去。
“他…太强…心神…如狱…感知…会被…发现…抹杀…”
这种源于生物本能的畏惧中,又极其扭曲地夹杂着一丝“依赖”和极其懵懂的“理解”
——依赖这具强大躯壳提供的磅礴气血滋养,理解“变强”带来的某种模糊的“满足”感。
这些破碎的意念,绝非某个外来的“灵魂”,而是庞天元全身筋肉,
在《千机铜傀锻骨经》日复一日近乎酷刑的极限锻造下,在他自身强大心神如同精密仪器般反复扫描、推演、干预、
烙印的“数据化”过程中,于“极限压榨-精密修复-存在烙印”这残酷循环里,
被强行催生出的、一种趋向于集体自保的、原始而混沌的“意识雏形”。
它没有智慧,仅有最底层的生存本能与逃避过度消耗的强烈欲望。
它如同一个畸形的胚胎,寄生在这具强大的、被当作“活体武器材料”锻造的肉身之中,
是血肉被极致锤炼与心神数据化双重催化下诞生的“怨念”与“求生欲”的聚合物
——
一个懵懂而诡异的“血肉器灵”的原始形态,在主人最深沉的睡梦中,于血肉的黑暗里,悄然孕育。
石洞外,夜枭发出几声凄厉的啼鸣,更衬得洞内死寂一片。
只有庞天元那悠长沉重的呼吸,如同沉睡巨兽的低吼,回荡在黑暗之中。
石桌上的古籍在微弱的、从洞口缝隙透入的惨淡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那血肉深处悄然萌发的异样存在,如同附骨之疽,也在这寂静的夜里,扎下了它无形的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