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窗棂,在《三字经》注解本上投下斑驳光影。小燕子捏着狼毫笔,笔尖在"人之初"三字上抖得像只受惊的麻雀。言铮站在她身侧,广袖拂过砚台时惊起一圈涟漪,墨香混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味,竟让原本烦躁的小燕子渐渐静了心。
"腕要稳。"言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屈指轻叩她的手腕,"不是抓着锥子打架。"小燕子赌气般加重力道,却见宣纸上晕开个墨团。正要发作,却被言铮按住手背——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让她猛地红了耳根。
"你看这'性'字。"言铮的指尖划过纸面,"竖心旁要像立着的人,右边的'生'需顶天立地。"他俯身时,玉簪子上的流苏扫过小燕子发顶,痒得她缩了缩脖子。余光瞥见他专注的侧脸,剑眉在阳光下镀着金边,竟不像平日里那般冷硬。
忽然传来叩门声,金锁捧着食盒探进头:"格格,御膳房新做了桂花糕......"话音未落便愣住——只见言御史正握着格格的手运笔,满室墨香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小燕子慌忙抽手,笔尖在"善"字末尾甩出个飞白,倒像是朵歪扭的花。
"咳咳,"言铮首起身整理衣袖,耳尖却泛着可疑的红,"今日便学到这里。"他转身时,袖中掉出张纸条。小燕子眼疾手快捡起,只见上面用小楷写着:"明日教《百家姓》,需备熟宣三幅。"落款处画了朵笨拙的海棠,倒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言大人还会画画?"小燕子举着纸条笑弯了眼。言铮一把抢过塞进袖中,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多事。"却在跨出门槛时,低声补了句,"桂花糕......留两块吧。"
此后每日卯时,漱芳斋的暖阁里总会响起磨墨声。言铮带来的宣纸上渐渐有了规整的笔画,小燕子的"龙"字虽仍像条蚯蚓,却比当初多了几分筋骨。那日学"孝"字时,她突然指着字说:"这个'老'在上,'子'在下,是不是说要敬老爱幼?"言铮握着镇纸的手微微一顿,点头时眼中竟有了笑意:"孺子可教。"
转眼到了重阳,乾隆在御花园设登高宴。小燕子揣着张字幅,趁言铮被大臣围住时,偷偷塞进他袖中。待言铮回府展开,只见歪扭的字迹写着"言师兄亲启",背面是幅用朱砂画的拙劣肖像——画中人戴着官帽,嘴角却被强行勾出个笑脸,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不许再板着脸,不然画更丑!"
言铮指尖划过朱砂印,忽然想起今日宴上,小燕子指着重阳糕说"这比我写的'糕'字还圆",惹得乾隆哈哈大笑。那时他站在人群后,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竟觉得比满园秋菊还要明媚。
深夜的御史台,言铮在灯下批改奏折,却总忍不住望向案头那方小燕子送的、刻着歪扭"铮"字的墨锭。墨锭旁压着张纸条,是前日小燕子学完"友"字后写的:"原来'友'是两只手相握,那我们算不算朋友?"
窗外月华如水,洒在青砖路上。言铮提笔在奏折空白处,轻轻描了朵海棠。他想,或许这深宫的规矩,本就该被这样鲜活的灵魂撞开些缝隙。而他手中的笔,今后不仅要弹劾奸佞,更要为这颗未经雕琢的璞玉,描出属于她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