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檀木案几上,狼毫笔在小燕子手中抖得像风中芦苇。她盯着宣纸上扭曲如蚯蚓的墨痕,咬着嘴唇把"之"字最后一笔甩出个歪斜的勾,忽然听见廊外传来青砖上沉稳的脚步声。抬头望见玄色官服下摆时,小燕子"嚯"地起身,沾着浓墨的笔尖正巧甩在新换的藕荷色裙摆上,绽开一朵墨梅。
"又是你!"小燕子叉着腰,杏眼圆睁。言铮将奏折搁在黄杨木托盘上,目光扫过满桌狼藉——打翻的朱砂砚、揉成团的宣纸,还有那幅惨不忍睹的临摹,眉峰瞬间蹙成锋利的山棱:"身为格格,连字都写不好,成何体统?"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银针,首首扎进小燕子最敏感的痛处。她最恨别人拿"没学问"戳她脊梁骨,当即把狼毫笔狠狠摔在案上:"你懂什么!皇阿玛都说我写得有灵气!"狼毫在宣纸上滚出长长的墨痕,倒像是给她的话画了个惊叹号。
言铮冷笑一声,广袖拂过案几:"皇上宠你,可不代表旁人也该纵容你的无知。皇室颜面若都系在这等鬼画符上......"话音未落,内室珠帘突然哗啦作响,乾隆皇帝手持一卷《永乐大典》掀帘而出,龙袍下摆扫过鎏金香炉,惊起袅袅青烟。
"言卿,你又与还珠起争执了?"乾隆望着面红耳赤的两人,长眉微蹙。言铮肃然行礼,玉制的朝珠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臣只是据实而言。格格身为皇室血脉,却整日嬉闹,不务正业,长此以往恐损皇家威仪。"
"够了!"小燕子突然尖叫,眼眶泛起血色的红。她想起这几日躲在漱芳斋苦练规矩的委屈,想起言铮每次冷嘲热讽时的眼神,心口突然像被人攥住般发疼:"你凭什么总盯着我不放?五阿哥他们也常出宫玩,怎么不见你去管?"颤抖的手指抓起案上的砚台,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晃出狰狞的波纹。
言铮半步不退,玄色官服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五阿哥虽顽劣,但骑射、兵法样样精通。格格若有一技之长,臣自然无话可说。"
这句话像把重锤击碎了最后一道防线。小燕子突然感觉喉间腥甜翻涌,还未看清言铮骤然变色的脸,一口鲜血己经喷在宣纸上,暗红的血迹在"永和九年"几个残字上晕染开来。她眼前炸开无数金星,耳畔传来乾隆惊恐的呼喊,身体重重坠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言铮伸手欲扶又僵在半空的手。
御书房瞬间乱作一团。乾隆扑到小燕子身边,龙袍下摆扫落案上所有文房西宝:"传太医!快传太医!"他转头怒视言铮,眼中血丝暴起:"言铮,你太过分了!竟把还珠气得吐血!"
言铮单膝跪地,青玉朝珠硌得膝盖生疼。望着地上昏迷的少女,他忽然想起今早路过御花园时,那个倔强背《三字经》的身影。此刻她苍白的脸与记忆里涨红的面容重叠,心口竟泛起陌生的钝痛:"皇上,臣只是实话实说,并无伤害格格之意......"
"退下!"乾隆的怒吼震得琉璃瓦上的铜铃叮咚作响。言铮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玄色官服后背己被冷汗浸透。踏出御书房门槛的刹那,他听见屋内传来金锁的哭喊,像根细针,不偏不倚扎进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三日后,言铮站在漱芳斋外的海棠树下,望着窗纸上摇曳的人影。屋内传来小燕子娇嗔的声音:"皇阿玛,我真的没事啦!就是那言铮太气人......"他攥紧袖中准备好的《三字经》注解本,终究还是将它藏回怀中。晚风掠过花枝,吹落几片海棠,正巧覆在他官靴前的青砖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