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振华继续劝说：“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看过前面几期报上来的工程进度文件，地方政府可不是故意推诿。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是长远基调，口袋里要是没钱，别说搞建设，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老刀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他皱起眉头，瞟了一眼俞振华：“边境管控历来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我很清楚，我那个提案劳民伤财，在很多人看来根本就是拿钱往水里扔。可是你得明白，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就说无人区吧，以前谁进谁死.。没有水，几乎没有动物，还容易被磁场干扰设备迷失方向。现在只要设定无人机航向固定低空飞行，在地面播撒特殊染料留下的航标就能进行引导。”
“去年那个驴友搞的主播你看了吗？一台民用版本的重型机械狗就能运载担任四十天的水和食物.。那家伙依靠无人机低空引导，二十二天就完成了西北无人区穿越。这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如果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速度只会比这个快。”
“西北山脉长久以来一直是天然屏障，可是你别忘了，这种事情是存在时代局限性的。就说珠穆朗玛峰吧，为什么尼泊尔管理局前年就发布公告：五年内禁止以任何名义从南坡攀爬登顶.。就是因为上去的人太多，抛弃物资和垃圾造成严重污染，已经到了不得不封闭清理的程度。”
“咱们国境西北段虽说人迹罕及，地理环境严酷，但比较下来，你觉得再严酷能比得上珠穆朗玛峰？”
“议案讨论会上有人提出，在特殊地段上增派巡逻队，严格管控。这他娘的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巡逻队只能在防护墙内测活动，这是一个机动频率由内而外递次弱化的扇形面。短期来看的确花费不高，可时间长了各种开支要超过防护墙好几倍。还有，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他们谁家会把孩子、亲戚安排到那种地方？哪怕只有一个，这事儿算我输。”
“这还只是西北，西南段的建设难度更大。那边人口更多，情况更复杂。尤其有些地段上的自然村归属不明，无论围起来还是挡在外面，都会引起纠纷。”
俞振华笑了，故意逗道：“你也知道这事儿做起来难，那你还各种牢骚？各种不满意？”
老刀目光冷峻：“再难也得做。这就跟当年修建三峡大坝一样，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但终究还是建起来了。别的不说，这么多年，综合发电量支持了多少国家项目？改善了多少百姓民生？总而言之，只要能对国家安全产生足够的增益效果，哪怕以后别人挖我的坟，鞭老子的尸，我也认了。”
俞振华张了张嘴，已到嘴边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面对头铁到这个地步的老刀，任何劝阻的话都不起作用。
何况老刀并未夸大其词。现在的边境渗透情况远比从前要严重得多。
以甸北为例，以前高度两米五的标准防护墙早已形同虚设。只要一架梯子，外加几床厚棉被，就能轻轻松松翻越。
增加巡逻队是个笨办法。随便估算下来，至少需要增设四十个轻步兵师。虽说都是乙种部队，但每年的军费开支就不是小数。而且这还涉及到一系列后勤供应，以及相关设备生产问题。
老刀的提案要激进得多，不仅仅只是修建防护墙，还包括内线建造警戒塔，网格化武状巡逻，加强封锁等一系列动作。
即便是在军方内部，也有很多人不看好老刀的提案，甚至背地里称其为“陈绍宽二号”。
历史上，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国民征府海军司令陈绍宽提出海军建设的宏大规划，热为认为华夏需要四支舰队，总共二十艘航空母舰。
这计划宏大得令人瞋目结舌。
简单来说就是不切实际。
可是用陈绍宽的话来说：建设海军虽然用钱很多，但是这笔款子国家是省不了的。因为到了国家被侵略、民族受压迫来打仗的时候，花费的钱更多，损失更大。
看着沉吟不语的俞振华，老刀压低声音，认真地说：“对于七十七号文件，你是怎么看的？”
俞振华的眉毛和头发都很稀疏，大部分颜色已经发白。尤其是眼角部位的皮肤老化速度加快，密集的皱纹使他看上去比同龄人更显苍老：“文件我看过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非洲，距离我们很远。”
老刀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想要张口反驳，却看见俞振华抬起右手，做了个向下按压的制止动作。
“你性子还是那么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我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也能理解你的想法。文件上标注的事发点虽然距离埃及很近，但埃及距离我们很远。你想想，八千多公里，最新型的民航客机也要飞十个多钟头。如果从地面行进，沿途的地面阻碍实在太多了。”
“我们对拉格拉斯细胞的了解和运用仍然停留在初级阶段。偏偏这个时候在非洲爆发了具有一定规模的生物感染。这种事情无论放在任何国家，都必须在第一时间调动卫生医疗资源予以应对。”
“这次的生物感染爆发点位于埃及境内的利比亚沙漠附近。西南面不远就是利比亚所辖库夫拉省的首府焦夫。出于共同的利益，两国卫生防疫部门必然会联手。还有乍得和苏丹，到时候都会主动参与进来。如果感染扩散情况变得更加严重，说不定还会波及埃塞俄比亚、尼日利亚和阿尔及利亚。”
老刀默默注视着他，浓密的眉毛渐渐挑了起来。眼瞳深处多了一些异色，言语中再次带上了讥讽成分：“照你的意思，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着就行。反正这事儿发生在非洲，让埃及人自已解决麻烦？”
“我觉得这就是一次感染性更强，扩散范围比以前更大的埃博拉事件。”俞振华没有隐藏自已的观点：“恶心、呕吐、腹泻、肤色改变、全身酸痛、体内和体外出血、发烧，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至百分之九十不等。直到现在，埃博拉仍然世界上警戒级别最高的病毒之一。”
“非洲是埃博拉最大的传播扩散区。可是从一九七六年首次发现到现在，非洲除了政局混乱、干旱、饥荒，基本上没有出现过大的问题。当然，种族问题引发的大屠杀另当别论。不夸张的说一句：被子弹和砍刀杀死的人，要比被病毒和细胞杀死的多得多。”
“七十七号文件上罗列出来的病理特征，与埃博拉病毒差不多。”
“这是两码事。”老刀再也忍不住了，他猛然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沙发，音量在愤怒情绪的引导下骤然上升：“七十七号文件只是对整个事件的初步调查.。因为情况紧急，我才……”
“我明白。我看到了文件上的“特急”标号。”俞振华再次用不紧不慢的语调将其打断：“我还是那句话：必须从全盘考虑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做。”
老刀努力调整情绪.。与在其他人面前冷静严肃的模样不同，只有在这位老战友面前，他才会流露出更多的性情本色。
齐眉棍坐在斜侧面的沙发上，面色沉静，一言不发。两位都是她的上级，这种程度的争论她根本插不进去，也不合适。
“我还是之前的要求。必须加快边境防护墙工程的进度，同时要求各地疾控部门做好准备，在半年内对现有医疗设备和人员强化增效，扩充量至少要达到百分六十。”老刀的声音依然沙哑，气势却比之前更显强烈。
“你觉得这可能吗？”俞振华靠在沙发上，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这次的情况很特殊，很严重。危机已经迫在眉睫。”老刀耐心又恼怒地说。
俞振华丝毫没有动怒，他的语调平缓且富有节奏：“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现在不是战争时期。咱们东北面是朝鲜，北面是蒙古，往东是俄罗斯。刚才说到西北段，阿富汗、巴基斯坦、尼泊尔……我们已经把防护墙工程的架设情况向这些国家做了通报，他们表面上表示理解，可私底下肯定有所非议。你想想，原本好好的邻居，突然中间多了一堵墙。虽说彼此都明白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可是在感情上真的很难接受。”
“尤其是巴基斯坦。当初是他们首先提出泛亚联邦的概念，又是他们首倡以华夏为核心。虽说巴基斯坦高层肯定有人朝着泛美联邦那边靠拢，但就整体而言，“巴铁”这个词可不是白叫的。”
老刀用锐利的目光盯住俞振华，认真地问：“如果巴基斯坦出现了拉格拉斯细胞变异感染体，那怎么办？”
俞振华下意识摇摇头：“这不可能。巴基斯坦的医疗卫生情况在战后得到很大发展。尤其是防疫监控方面，我们每年都会派出专家组对他们进行指导帮助，医疗器械和药品采购数量逐年增加.。在应对瘟疫和生物感染等特殊灾害等问题上，我们备有多个演练纯熟的应急预案。”
老刀神色阴沉地摇摇头：“你说的这些我很清楚。我知道相关的应对预案是怎么回事。一旦被感染，二十四小时死亡的那种。可问题是，七十七号文件所指的不是埃博拉病毒，而是比那个级别更高……可具体高到什么程度，目前我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的拉格拉斯变异细胞。”
俞振华一直保持冷静与平稳的面孔，终于微微变色，眼角的肌肉也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不是性情冷漠，素餐尸位的那种人。
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必须从多方面思考问题。在他这个位置，绝不能片面看待问题，必须懂得取舍，在平衡的前提下为国家整体获取最大利益。
“你的意思是……丧尸？”从口中问出这话的时候，俞振华感觉心脏被高高吊起，惴惴不安等待着对方回答。
这是他与老刀这种彼此极为熟络老战友之间的特殊交流字词。
在恐怖电影里有一个分类，叫“丧尸电影”。英文也有特指的单词Zombie。丧尸这种生物虽然从未在地球上真正出现过，但只要对其稍有了解的人都很清楚，一旦这种程度生物感染成为现实，整个人类世界会彻底沦为可怕的地狱。
老刀神情冷然地点了点了。
片刻，又缓缓偏头摇了一下。
“目前还不确定。我们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了。”老刀酝酿着合适的字句。
俞振华对他的说话习惯非常了解：“你的意思是，已经出现了部分先兆？”
不等老刀回答，他继续加重语气追问：“你对这事儿……我指的爆发概率，有多大把握？”
老刀正面迎上他略带焦灼的目光：“目前来看，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十。我已经派出最优秀的特勤人员前往埃及。”
俞振华不再发问。
以他对老刀的了解，断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故意危言耸听。
如此一来，就必须在已有的甲级应对预案基础上做出修改。
可是由此产生的问题和麻烦也就接踵而来……
俞振华神情变得阴郁起来，叹了口气。
他随即转向老刀：“你还有什么要求，统统说出来，我好有个思想准备。”
老刀不慌不忙道：“加快修建防护墙只是目前的首要工作。如果埃及那边的情况恶化，接下来就必须加强各个通关口岸对入境人员的检查工作。尤其是在现有基础上增加生物监测，最大限度降低异常生物携带者的入境可能。”
俞振华苦笑了一下：“还有呢？”
老刀继续道：“如果恶化程度加剧，就只能关闭口岸通道。对边境相关区域实行军管，一线部队全面转入战备，各大城市区域间实施封闭，安全和秩序问题由二线及后备役部队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