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驼背老头
我一边找靠近桥墩的位置停车,一边眼望着尾随车辆进入停车场,心中一动:“果然还是跟进来了。”
我停驻车子,告诉五姑:”一会您在车里踏实的坐着,没特殊情况我再请您下来活动一下身子。”
五姑显然是带着担忧:”二郎,别把事儿闹大了,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我点头称是,把车钥匙交给五姑:”一会您受累把车子反锁一下。”
与五姑嘱咐几句之后,我自顾自的点了支烟下车,与山子带来的四个朋友会和。
都是熟人,也不用多寒暄,几个人来干嘛自然也是心照不宣。
山子见到我一脸横肉带着笑,想调侃两句,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五姑在车里,别那么多废话。”山子只好悻悻的耸了耸肩。
环顾四周,这是典型的桥下空间再利用的,桥墩支撑起来的大片空间,用来作为收费停车的场所再好不过,现在这个时间除了常年停放的那寥寥无几的几辆车子之外,就只剩下几根桥墩直愣愣的杵在那里了。
借着路旁两边投射进来昏黄的路灯光和来往车辆交错的灯光,让我的影子不停变幻角度旋转。我不禁咂咂嘴笑了出来,这个地方绝对是为了打群架而设计的。
我猛吸了一口烟,径直走向也已经驻停的那辆汉兰达,心想:“这样的环境,他如果加速撞我,我也来得及闪躲。更何况,有多少人真的敢横冲直撞的开车往人身上撞呢?”
想到这里我也就放心了,把手里剩余的香烟大力的弹到车里的风挡玻璃上,用了一个极为痞气的动作示意车里的人赶紧滚下来。
车里大概有三两个人头攒动,隐约能看清的只有司机的模样,小鼻子小眼在一张小脸上拥挤不堪,看到这张脸不仅让我联想到我曾经和家里闹矛盾,租住在河西小海地的那件12㎡的小房间。
他显然对我的举动十分惊讶,扭回头跟后排座的人交流了几句,随即四扇车门同时打开,高矮胖瘦四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开始打量这几个人,三个壮年小伙子,除了那个“一居室”之外,剩下两个年轻人以我的语言能力实在形容不来,如果非让我说,那就是长的过于随心所欲。
一对龅牙长在一张犹如海岸线的长脸上;另外一个嘴唇厚的让我不自觉得想起《东成西就》中的梁朝伟,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还梳着一个过时多年的“莫西干”发型,估计他肯定觉得自己梳着跟贝克汉姆一样的发型,就可以给自己的颜值增加几分。
我站在专业美发师的角度,极度负责任的想说一句:绝对不能!
还有一位老头,佝偻着身子,瘦骨嶙峋,脖子上挂着一串油脂很足的星月菩提,俨然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不过目光如电,和他的样貌极不成正比,看几个人对他的簇拥就知道这个是话事人了。
我直接开门见山,带着满脸的不悦说:“几位,跟我一路了,怎么个意思啊?”
几个年轻人默不作声,驼背老头眯着眼睛呵呵一笑,操着一嘴京腔说:“麻烦把你们家姑奶奶请出来,老头子我想跟她说两句话。”
我心里暗骂:“你多大面子,我家姑奶奶你想请就请得动?”
随即回应说:“我姑姑睡了,有话跟我说,说完赶紧走。”
驼背老头摸了摸脖子上的菩提子,满带不屑的说:“你?你不行,让你请,你就快去请,小娃娃少参与大人的事儿。”语气说的不容置疑,就好像教育他们家孙子一样。
嘿,这话说我的我是火往上撞,刚想找点什么话回敬,山子已经犹如崩豆一般的开腔回击了:“罗锅老头,你让我们请?我们就得请?”
驼背老头点点头说:“是!”
山子挠挠脑袋,似懂非懂的说了一句:“那我让你这几个跟班的叫我爷爷,他们是不是也得叫啊?我说你这么大岁数的老头怎么还这么臭没边呢?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的,脸你不要啊?”说完之后,自己扯开破锣嗓子开始哈哈大笑。
这话驼背老头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他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却恼了起来,“海岸线”瞪着眼,用广东普通话高叫:“你这个死烂仔,是不是找死啊?”
山子伸着脖子笑骂着说:“你他妈把舌头熨直了再说话行吗?狗日的。来吧,看看谁先死。”
话音未落,一个健步窜了上去。
山子这货属于大型柴油发动机,他一发动,想拦住是不大可能了。
现在,事情没搞清楚,冲突已经开始了,心一横:“让老子难受一路了,先打了再说。”
当下,不由分说,我和剩下的人也随着山子冲了出去。
驼背老头见我们往上冲,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自顾自的回到了车里,三个年轻人迎着我们也冲了上来
。
山子抓起“海岸线”的领口,直接就是一个抱摔,接下来拳头就如疾风骤雨的招呼下去,瞬间“海岸线”就被打的躺在地上抽搐,看的我都是一阵阵的肉疼。
山子啐了一口,一边叫骂,一边起身寻找下一个目标。不过,我们在人数绝对占优的情况下已经把剩下的两个人都撂翻在地。
这种程度的打斗,对山子而言显然不过瘾,一边大骂躺在地上的几个人是废物,一边走到自己车边,从后备箱里抽出了锁方向盘的球棍锁,径直奔着驼背老头的车子跑过去。
我心想坏了:”他这是要砸车,逼老头下车,事情要闹大了。“
我急声喝止山子,叫他别胡来。
不过我很快就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浪费感情,这个时候他已经进入了“半疯”状态,随即叫上剩下几个朋友一起上前阻拦。被我们几个人拉住的山子,拎着“球棍锁”玩命的叫嚣:“罗锅老头,下车把这帮废物抬走,赶紧下来,再不下来砸车了。”
车上的驼背老头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倒是吓得停车场的看门大爷畏首畏尾的看了几眼又缩回了自己的值班门房,这种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在想办法规劝山子冷静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顿时让山子犹如打了镇定剂:“作什么妖儿?滚过来,老实待着。”
我们扭头望去,五姑嘴里叼着烟,瘦弱的身体就爆发出巨大的震慑力,至少对于我和山子而言是足够强大。
山子见了五姑,立马把手里的锁头塞到我手里,好像刚才跟疯狗一般的人是我一样,换上一脸笑容,屁颠屁颠跑到五姑身边说:“哟,五姑奶奶,您快管管二郎神,他非要砸人家车,我这怎么劝也劝不住,我看他就是欠揍。”
说完咧开嘴呵呵的讪笑了两声,好像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谎言实在太过尴尬。
五姑撇着嘴,嗔怪的推了山子一把,示意他别挡路。
我看着山子那一脸猥琐的讪笑,使劲儿的对着他比了一个中指,心说:“好狗不挡道,现在你不仅挡道而且还栽赃,我就祝你....祝你被主人遗弃没人收养吧。”
山子则不以为意,扶着五姑胳膊往前走,我看对他妈都没这么孝敬,全世界最不要脸的人非你高山莫属。
不过五姑好像对山子这一套很是受用,也不拒绝,两个人就来到了正要爬起来的年轻人身边,五姑吸了一口烟说:“告诉你们家管事儿的,五姑奶奶我来了,有话让他下来说。”
轻描淡写之间,却又霸气十足,“香肠嘴”最先爬了起来,一步两个踉跄的跑到驼背老头那里报信。见此狼狈相,一路被跟踪而不爽的情绪突然间被一扫而空。
不到半分钟,驼背老头在“香肠嘴”的搀扶之下来到了五姑面前。
高手过招,拼的是内功、拼的气场,显然在这场比拼中,五姑更胜一筹,双方虽然都没开口,但是本就驼背的老头怎么看起来都比原来更矮了一截。
五姑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仍在地上,淡淡的说:“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素不相识麻烦您送我老婆子一路,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有这么大魅力?“
五姑话音刚落,驼背老头脸上便是一阵红白变化,这种非法跟踪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个老头尾随一名老太太,即便是年轻人也够羞臊一阵了。
五姑说话的水平又再一次心甘情愿的交出了膝盖,给跪了。
驼背老头有意解释两句,被五姑毫不留情的挡了回去:”有什么事儿快说,别废话了!“
驼背老头稳了稳心神,咧嘴笑了一下说:”我们家二爷想见见您,不知姑奶奶可否赏光啊?“
五姑一脸疑惑想开口发问,驼背老头好像报复似的截断了五姑的话:”我们家二爷说了,你们是老相识了,多年不见很是想念姑奶奶,想跟您谈谈赚钱的大生意,更重要的是跟您叙叙旧。
驼背老头把“叙叙旧”刻意三个字拉得很长,阴阳怪气的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山子一边伸着脖子,盯着驼背老头,眼睛眨起来没完,一边用手拽我。
我看了他一眼,满脸八卦的样子,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不过我也知道他狗嘴到底要吐什么骨头了,无非就是会不会是五姑的老情人?两人是不是要爱火重燃了?
我瞪着眼,用手指捅了他的肋骨,他条件反射的躲开,这才悻悻的老实下来。
五姑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哦?老婆子朋友太多了,你们家二爷也没个名和姓吗?赚钱的事儿,那我自然是有兴趣,但是我可不跟黑户打交道啊!”
一张利嘴显然让驼背老头没有招架之力,略带急促的说:”我们家二爷说了,您去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我要不去呢?”驼背老头也回应两声冷哼,露出只剩下发黄的门牙说:“那姑奶奶您可是要给您自己和手下的小孩子们惹麻烦了。我劝您听我老头子一句劝,不然...“
”不然,你就弄死你山爷是吗?不是我说,罗锅老头,你他妈的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五姑扭头狠狠瞪了山子一眼,一副大人讲话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儿。山子忙缩着脖子,捂着嘴。
五姑忙打圆场说:”小屁孩子不懂事儿,老哥不要计较。那就麻烦您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们家二爷碰一面,我也很好奇我这位老相识到底是谁啊?“
说罢,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驼背老头显然对五姑的回答很是满意,咂咂嘴:”后天晚上七点,我们家二爷在水晶宫给您摆了一桌老友宴,到时候老头子我在门口候着姑奶奶大驾。”
回去的路上,我嘱咐山子找一家像样的饭馆等我,请哥几个一起搓一顿,表示感谢。
而五姑一路始终没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我自然不敢多问什么,一路顺利的回到了家,并没再见有尾随的车辆。
把五姑安全送回住处,刚要离开的时候,五姑突然叫住了我:“二郎,你过来。”
我也猛地想起王老板给的银行卡还在我的口袋,急忙掏出银行卡,笑眯眯的说:“五姑,我这绝对不是侵吞革命财产,组织明鉴,我上缴,嘿嘿,上缴。“
五姑见我一副嬉皮笑脸,笑骂了两句,眼光突然变得慈祥:”二郎,刚才你没受伤吧?“我摇头说没事儿。五姑又示意我伸出左手,给我摸了半天,才长出一口气说:”回家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那后天晚上晚上我来接您?“
五姑摇摇头说:”这个事情你和山子都不要再参与了,我让厂里的司机送我过去就行了。“
我心说:”姑奶奶,您这是要学关二爷一叶扁舟,单刀赴会吗?二爷赴会还带着周仓呢,您怎么也带上我吧?我不能扛刀,我还能拎包呢!您这个还真是单枪匹马,勇赵云闯长坂坡吗?”
我忙说:”那不行,你看那几个人就不是什么好饼,您自己去我不放心。“
五姑默默点了一支烟,低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像是在躲避烟雾,也像是在思考问题:”这事儿可能很麻烦,我虽然猜不到对方是谁,但是他们干的行当我恐怕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我一个人去谁也奈何不了我老婆子,但是...
五姑欲言又止,侧靠在沙发上不再说话。我一时间也被五姑说的话搞得糊里糊涂,有心想问两句,恐怕她也不会告诉,所以就乖乖的闭上了嘴,我只能也默默点上一支烟,不再吭声。
娘俩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五姑猛的开口说:“你知道那老头子为什么背佝偻的那么厉害吗?”
我心想:“那不是驼背吗?也是罗锅,残疾了呗,还能因为啥?“
不过五姑这么问,估计也绝对不是那么无聊的问题。“我连忙摇头:“不知道!”
”所以说你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
五姑幽幽的叹了口,慢慢的熄灭手里的烟,吐尽最后一口烟雾,缓缓的说:“那不是驼背,那叫鬼压背。“
”鬼压背“?听说过鬼压床,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鬼压背啊!我摇头不解其意的问:”五姑,什么是鬼压背啊?“
”老婆子文化有限,跟你也说不明白个具体是啥,那老头是常年跟鬼魂打交道的主儿,下面带那个几个小伙子也应该和他是一路的。”
五姑说到这里我不禁哑然失笑,感情是姑奶奶您的同行啊?您这不也常年跟鬼魂打交道吗?怕他们个鸟啊?
五姑咂咂嘴,低着头,脸上的无奈更深了。
沉默了足有十几秒,才轻声的说:“我说的鬼是厉鬼,我是说的魂是从活人身上取下来的生魂。所以对方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这话听得不禁后背发毛,五姑不是一个夸大事实或危言耸听的人,不想让我参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犯不着编个什么理由来吓唬我,这么看来,这个事情板上钉钉的事实。
厉鬼生魂,听起来就够瘆的慌的了。我瞪大眼睛,哦了一声后,干嘛转移话题说:“五姑,那您说这个事儿跟王老板会不会有关系呢?为什么我们从他的鱼塘出来就被盯上了呢?这会不会太巧合了点?您看村民对王老板的态度,就知道这货也不是什么好鸟。”
五姑摇摇头,又点点头:“现在还不好说啊!我先会会那个叫二爷的,看看到底是哪尊真神。”说罢又抽出一支烟,略带苦笑的说:“总之,这次麻烦大喽!”
本想再和五姑多聊几句,想起山子和几个朋友还在等着我,也就只能先和五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