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柳树抽芽时,厉芯阳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林时安陪着厉封一起在手术室门外等待,手术很成功,厉芯阳逐渐在恢复健康。
病房窗外的树枝悄然冒出春意,小鸟在日出日落间嬉闹。
厉封不放心,延长了厉芯阳的住院时间,身体好些后,她耐不住孤单,特地换到了人多的病房,和病友们打成了一片。
接她出院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周末。
厉封去办出院手续,林时安陪着厉芯阳在病房里收拾东西。
厉芯阳的气色比起林时安初见她时好了很多,乌黑的长发随意束在肩膀一侧,温柔又明艳。
“安安,今天出院了,等回了家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她闲不住,边收拾东西边安排起之后的事,林时安赶紧扶她坐好,“阿姨,您回家之后也要继续好好休息才行。”
“哎呀,我好着呢,医生都说我恢复的快。”
厉芯阳笑,又拉起林时安的手,“安安,你头发长了,回去我给你修修吧。”
林时安笑着说“好”。
隔壁床的小女孩忽然探出头,说:“芯阳阿姨,你能不能也给我剪头发?”
女孩看上去7、8岁的年纪,嘴唇泛着紫,瘦小的身体裹在大大的病号服中。
厉芯阳站起身,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当然可以啦,笑笑。”
名叫笑笑的女孩开心地拍起手,“太好了,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了,爸爸说等我好了就给我买新裙子,还能去上学!”
厉芯阳跟着她开心:“好呀,那阿姨给你剪一个最好看的发型,让笑笑漂漂亮亮去上学,好不好~”
“好!”女孩露出甜甜的笑。
林时安借了把剪刀给厉芯阳,病房里支起了小小的“理发桌”,剪刀的咔嚓声混在清脆的鸟鸣中,暖和的阳光落在她们身上。
是春天了,林时安想。
“安安,咱们的梳子呢?”厉芯阳转头问他。
林时安忙在包里找,翻了半天没找到,说:“我先去借一把吧。”
他去护士站借了梳子,回病房时路过医生诊室,突然听到争吵声。
林时安微微蹙眉,视线瞥进去,一个男人正和医生争执。
“医生,不是说好了明天的手术么!为什么不做了?为什么要临时取消!”
医生欲言又止,为难道:“己经和你说了,是捐赠源出了问题,你先别着急,再等等就行了。”
“可是我女儿己经没时间等了!”男人眼眶通红,“您不是说我女儿再不换心脏撑不了多久了么!”
他扑通跪在了医生面前,痛哭流涕:“医生求您了!救救她吧!她才那么小……”
医生无奈叹气,起身关上了门,将哭声隔绝在内,林时安盯着那扇白门,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身后有人叫他:“安安,怎么了?”
林时安回头,厉封担心地看他。
“没事。”他垂了垂眸,攥紧手里的梳子,“我去借梳子了,回去吧。”
“嗯。”厉封又瞅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
回去时,厉芯阳己经剪完了。
“呀,安安回来啦,我们己经剪完喽。”
笑笑举起自己的粉色公主梳子,“我拿自己的梳子给阿姨用了!”
林时安收起情绪,微笑着回应:“笑笑的新发型真好看。”
“嘿嘿~”女孩美滋滋去病房洗手间照镜子。
尽管兴奋,她依旧走得很慢很稳,林时安知道,那是心脏病人的习惯。
明明只是个孩子,只是想大笑、想奔跑,对于她们来说却难以实现。
林时安的心沉了沉。
厉封察觉出他的低落,攥起他的手,“到底怎么了,安安?”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不公平。”
他垂着头,声音很轻,还不等厉封回答,刚才在医生诊室的男人就走了回来。
男人眼眶还红着,轻声叫了声“笑笑”。
“爸爸!”女孩走出来,指自己的头发,“好看么,是芯阳阿姨给我剪的。”
男人笑着,抱起女儿,声音沙哑:“嗯,好看,我的笑笑最好看了。”
女孩一愣,摸男人的脸:“爸爸你怎么哭了?”
“没有,爸爸的眼睛里进沙子了……”
“那我给你吹吹……”
“……好。”
“……”
林时安默默坐了下来。
厉封跟着蹲在他身前,“安安。”
“我没事,”他抬起头,对着厉封笑,“走吧,回家吧。”
“……嗯。”
*
三人回到家中。
离家快两个月,厉芯阳兴奋的很,张罗着要做饭给二人吃,厉封当然不可能同意,他把她安置好,递上水果和电脑,叫她好好躺在床上追剧。
“我去做饭。”厉封说。
“哎呀,小封,”厉芯阳无奈,“再这样下去,你妈都快闲得冒蘑菇了!”
厉封笑:“那你再多闲几天,我炒肉片蘑菇给你们吃。”
厉芯阳:“?”
“……”
从卧室出来,他没急着做饭,先去客厅看林时安。
林时安依旧有些低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厉封剥开一瓣橘子,放在他嘴边蹭了蹭。
林时安下意识张口,甜甜的清香在唇齿间散开,他抬头,厉封正看着他笑。
“怎么了,谁惹我家安安不开心了?”
林时安伸出胳膊,轻轻抱住厉封的腰,头蹭在他身上,胡乱说道:“你惹的。”
厉封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那我给安安道歉,好不好。”
“嗯,”林时安揪他的衣服,“还要吃。”
又一瓣橘子递到嘴边,林时安咬进口中,放开他,靠在沙发里,垂眸,轻声说:“厉封……我觉得好不公平。”
“什么?”厉封坐在他身边。
“那个医院里的小女孩,明明己经要做手术了,捐赠却出了问题……”
厉封愣了愣,问:“隔壁床的小姑娘?”
“……嗯,我听见她爸爸求医生了……”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林时安大概能猜出来所谓的“捐赠问题”,但厉封却是实实在在的知道,他经历过,也绝望过,很多时候钱也不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更何况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
“安安……”
厉封正要开口安慰,林时安却先握住了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光。
“厉封,我觉得我可以帮她们!”
厉封一愣,林时安接着说:“我可以成立一个基金会,去帮那些孩子,我和你说过么,我之前的钢琴老师一首都在做公益活动,或许我可以找他咨询,还有我表姐,如果是以安望股东的名义做慈善,她肯定会帮我的……”
林时安滔滔不绝地畅想,说出自己尚显“幼稚”的计划,厉封喉结滚动,胸腔里被涌动的各种情绪填满。
眼前的人像是一束光,18岁的林时安,25岁的林时安,他的善良无人能掩,即便在一片荒芜中依旧发芽。
林时安忽然兴奋地拽起厉封的手。
“厉封,基金会就用阿姨的名字命名怎么样?这样或许还能为阿姨积攒福报呢!”
厉封的心倏然一落,轻笑着说:
“好,谢谢你,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