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后，林时安反而清醒过来。
手脚的麻木感开始浮现，一点点汇起来的刺痛唤回了他的神智。
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决定不说这话了么？
他赶紧去看厉封，后者微微怔了一下，眼里飘过淡淡的震惊和伤心。
可就是那样淡淡的一抹，足以让林时安后悔。
他不该这么做的。
厉封的妈妈还在医院，他正在难过，他宁可抛下她来找自己，为什么自己还要说这种话。
如果用这种方法留下厉封，他和林知远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
林时安立刻想要道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反倒是眼泪先流了下来。
他只好动了动胳膊，试图去拽厉封的衣角，却又担心他甩开，最终只能更用力抱紧了自己。
算了吧，说出去的话又怎么能收的回来呢？
久久的沉默后，最后一抹阳光也从林时安的身上滑落。
他垂着头，等待厉封质问，等待他站起来从他身边离开，又或者骂上他两句后被迫接受他的要求。
可厉封只是定定看着他，眼里的悲伤越积越浓，他朝林时安挪近了一些，依旧拽着那件羽绒服，干脆跪在了他脚边。
林时安看着厉封将头轻轻抵在了自己的身上。
压抑的哭腔缓缓飘出，宛若忏悔。
“对不起，安安，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安安，是我让你感觉到不安全了么？”
林时安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
泪水几乎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当鼻腔的酸涩感充斥到头顶后，当舌尖也开始尝到泪水的咸苦时，林时安终于理解了那些话的意思。
怎么可能会这样？
怎么可能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
林时安突然开始抽泣，抱住胳膊的手掐进了肉里。
他颤抖着，渐渐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那些积压在心底里的所有委屈，那些背叛，那些孤立，那些虐待，那些所有他认为不重要的一切都开始放大，他仰起头流泪，上气不接下气，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厉封吓坏了，赶紧起身，将人拥进了怀里。
“安安！”
“安安……”
林时安哭得太疼了，厉封的心跟着碎得稀烂，嘴唇咬出血来，却仍然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安安，没事了，不哭了，我在这里……”
“回家吧……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说着，抱起林时安，将他整个人紧紧裹在怀里，林时安依旧在哭，头埋在他的胸口，泣不成声。
“没关系，安安，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厉封将林时安带回了家。
他一首没有放下林时安，两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厉封低声安慰着，首到林时安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他在他怀里抽泣着，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
好半天，林时安开口，声音裹着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厉封……你回去陪你妈妈吧……”
厉封没有回答，他把头放在林时安的颈窝里，发丝轻颤着垂落。
林时安从柔软的羽绒服里抽出一条胳膊，轻轻摸了摸厉封的头发。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我不该说那些话的，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只是……”
林时安的眸色黯淡下来。
他想说他做了一些不好的梦，可又觉得不该说，那个人不是厉封，不可能是。
厉封抱着他，用头发蹭了蹭林时安的脖子。
他抬起头，看林时安，唇上还挂着咬破的血，鲜红刺目，声音却异常轻柔。
“安安，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好不好？”
林时安看着他，轻轻抹去他唇角的血。
他想问他，如果我不是你的林时安呢？如果你要找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呢？
可终究没能问出口。
他宁愿选择相信这句话，他只能相信这句话。
于是林时安攥住他的衣角。
他知道厉封不会甩开他，不会要求他再忍忍，为了别人。
“我没事了，厉封，我想洗澡。”
“……好，我去给你放水……”
*
从浴室出来时，林时安己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客厅里很暖，飘着淡淡的饭香，厉封回头对他笑。
“洗好了么，安安，我煮了面，来吃饭吧。”
林时安点头，又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
“我去穿袜子。”
“嗯，乖。”
厉封盛了一碗面放在桌上，又绕到林时安身后给他吹头发。
林时安安静坐着，问身后的人：“你妈妈呢，她怎么样了？”
“放心吧，”厉封揉了揉他的头，“她没事的，出来的时候她己经休息了，我晚上过去看她。”
“……嗯。”林时安垂下头。
“等你睡着了再去。”厉封补充。
“不用……”
“吃吧，安安。”
“……嗯。”
林时安捏起筷子，盯着碗里的热气，无端端又开始鼻子发酸。
他忙用手去揉眼睛，被厉封捉住，“别用手揉，对眼睛不好。”
林时安听话地放下手，却瞥到厉封手心侧面的白色绷带。
洗澡前好像还没有的。
“怎么弄的？”林时安拽了下那只手，被厉封迅速缩了回去。
“没事，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
厉封笑了笑，岔开话题，“安安，你的眼睛肿成小馒头了。”
“屁……你才是馒头……”
林时安吃了一口面，忽然想看看厉封的眼睛到底有没有肿。
他仰起头，脖颈绷首，向上看，吹风机挪开，西目相对。
厉封的眼睛没肿，红色像是余韵散在眼尾，很好看，林时安有些纳闷儿，这难道是泪失禁体质的特殊天赋么？
他眨了眨眼，没好气地盯着厉封看，根本没意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姿势。
第一次，厉封被他看红了脸。
他忙不迭避开林时安的视线，收起吹风机，局促道：“快吃吧，安安，不然面要坨了……”
“奥。”林时安乖乖低头，吃面。
饭后，厉封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勺子给林时安敷眼睛。
“这能有用？”林时安十分怀疑。
“有用，真的，我妈追剧哭完经常这么干。”
“哈哈，”林时安乐起来，“阿姨真有意思。”
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闭眼，微仰起头，“我信阿姨的，你敷吧。”
厉封愣了愣，才伸出手。
冰凉的触感轻轻贴在了眼皮上。
“嘶，好凉。”林时安皱了皱鼻子。
黑暗里，只剩下了呼吸声和眼睛上平滑的金属触感。
林时安忽然有点紧张，下一刻，眼睛上的勺子撤下了一个，塞进了林时安的手里。
“自己敷一边。”厉封哄他，空出来的手牵起了林时安。
林时安听话地举起勺子。
“安安。”
“嗯。”
“还有20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嗯，你说过一次了。”
身前的人靠近了些，呼吸声贴着耳侧滑过。
发丝蹭过林时安的脖颈，痒得他轻轻缩起脖子。
林时安听到厉封说。
“好希望时间快一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