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安的心跟着那桌子的敲击声震了震。
医生当然不可能回答厉封这个问题,他只叫厉封冷静,告诉他如果排到心脏会联系他。
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林时安没听清。
他恍惚走向楼道里的铁制长椅,缓缓坐了下来。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如果现在和厉封提出“我给你一个心脏,你留在我身边”,他一定不会拒绝。
那之后呢?
林时安想,那之后他和厉封会变成什么样呢?
如果厉芯阳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看他?
林时安攥紧了拳。
他突然觉得不公平,却是为厉芯阳和厉封喊冤。
如果是林知远家里的某一个人得了这种病,恐怕很简单就能解决吧。
可厉封却还要去靠擦/边挣钱,即便如此,到最后,他依旧有可能救不了妈妈。
林时安思绪乱成了麻,以至于厉封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毫无察觉。
厉封蹲在他身前,轻声叫他。
“安安,怎么坐在这里?”
林时安回过神来,看向厉封,尽管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对他依旧那么温柔。
厉芯阳说他脾气不好,可他明明对自己那么温柔。
他不会离开自己的,他和林知远不一样。
林时安这么想着,扯出笑:“我没事,我在等你。”
“嗯,那我们回去吧。”
林时安点头,又摇头。
“我……我想回家了,你陪你妈妈吧,我叫孙叔送我回去。”
厉封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那你到家给我发消息。”
“嗯,好。”
林时安让厉封赶紧回去陪厉芯阳,恍惚着走出医院,叫了辆车。
钻进车里,他拿出手机,怔怔看林知远的回信。
他想起回国后林知远第一次来别墅看妈妈。
那一天,唐婉特地收拾了家里,换上了她最喜欢的裙子,甚至提前叫人来家里调好琴,等林知远来了给他弹。
“你爸爸最喜欢听我弹琴。”唐婉笑着告诉他。
林时安是期待的。
妈妈嘴里的爸爸才华横溢又温柔体贴,他只是因为不得己的原因才抛下了她们。
可林知远是和他的太太一起来的。
那个叫方泠的女人,看上去漂亮又温和,她轻声告诉他们,如果想进林家的门,需要得到祖辈的认可。
可那些死了的人如何认可他们?
林时安和唐婉对着所谓的林家祖先牌位跪了一个下午。
林知远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就是妈妈爱的那个人。
林时安心灰意冷,他膝盖疼得厉害,去拽妈妈的裙子。
可唐婉却叫他忍忍。
“安安,要听话,为了爸爸。”
为了爸爸。
他算什么爸爸?
林时安用力攥住手机,紧紧闭上了眼睛。
晃动的汽油味中,那些他最害怕的梦魇又缠上了他。
林时安被泡在酒精中,腥辣的味道让他睁不开眼,他听到有人在笑他,污言秽语。
他拼命挣扎,却没办法从那味道中脱离出来,他听到厉封的声音,林时安哑着嗓子开口,求他救自己。
“救你?”
“我为什么要救你?”
“林时安,你活该的。”
“像你这种人,活该痛苦,活该永远都不快乐。”
林时安僵住了,沉在了那些液体中。
不可能的……
厉封不可能对自己说这些话。
林时安忽然觉得痛,由下至上,贯穿脊骨。
痛,怎么会这么痛……
他听到耳边的喘息声,带着浓浓的讥讽。
“爽么,小少爷,我把你伺候的爽么?”
不可能的……
林时安捂着脸哭了起来。
厉封不会这么对他的,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自己的……
可他却被死死按住。
身侧站满了人,那些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看到了么,你和你妈一样,都是个。”
“别……别再说了……”
“厉封……求你了……放了我吧……”
可他只是低下头,咬破了他的耳朵。
含着血的嗓子沙哑。
“我让你放过我的时候,你放过了么?”
冰冷的手缠上了脖子,他掐住他。
“是你害死了我,林时安,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林时安猛地惊醒过来。
他大口喘着气,西周漆黑一片,只有暖黄色的小夜灯发出幽幽的光。
他看清了眼前熟悉的茶几,晃过神,原来自己己经到家了。
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
林时安捏了捏眉心,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他赶忙擦干净泪。
怎么会做这种梦的……
林时安站起身,腿撞到茶几,发出一声碰响,他瞥了一眼茶几,那上面摆着一个陌生的烟灰缸,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烟头。
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口传来了开门声。
林时安警惕地往门看,见到开门的人是厉封时微微松了口气,可下一刻,那个厉封将他按倒在了沙发上,一身酒气。
“你干什么厉封!”林时安惊恐地大叫。
那个人却看着他冷笑。
“你着急叫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我来伺候你啊,林少爷。”
嘴被堵住,林时安又陷进了刺鼻的液体中。
有人摇晃他的肩膀。
……
……小哥……
小哥……到地方了……
……
他缓缓睁开眼睛。
出租车司机站在他身边,“你睡着了,到地方了。”
林时安愣了愣,往司机身后看,是公寓楼。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上面没有泪,什么都没有。
“抱歉……我睡得有点沉。”
“没事的。”
林时安下了车。
天还大亮着,阳光明媚,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恍惚向前走,手摸兜去掏门禁,才想起来他和厉封换了衣服。
他的门禁和钥匙都在那件长羽绒服里。
他想拿手机联系王梅,她也有家里的钥匙,可找了半天手机却没找到。
难道是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掉在车里了?
林时安无措地呆立在原地。
只能再拦车回医院。
可林时安不想。
他不想见到厉封,至少现在不想,在那个恐怖的梦之后。
或许是他太害怕了才会做这种梦,他认识的厉封不可能这么对待他。
林时安反复这样告诉自己,摇摇晃晃,坐在了公寓前花园的长凳上。
周围没什么人,他坐了一会儿觉得冷,把自己抱了起来,头枕在膝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阳光越来越少,林时安听到好像有谁在叫他,声音很远。
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是梦里的那个声音。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个声音的不同,虽然是很小的差别,可叫他的人却是他认识的那个厉封。
林时安从胳膊和膝盖的缝隙中投出一点点视线,果然,厉封在朝他跑。
“安安……安安,你怎么坐在这儿?”
那声音颤抖着,溢满了心疼,哪怕不去看他,林时安也知道他有多难过。
“安安……你没带钥匙怎么不联系我……你在这儿坐多久了?”
厉封去拉林时安的手,才看到那双手冻得通红。
他赶紧搓了搓那双手,又脱下身上的羽绒服,裹在林时安的身上。
“我抱你回家,安安,马上就到家了,马上就暖和了。”
林时安的身体一挣。
他缓缓抬头看厉封,目光怔愣。
“安安……发生什么事了……”
厉封开始哭,眼泪无意识地往下掉,一滴又一滴。
可林时安还是觉得害怕。
这不是他的厉封,他也不是他的林时安。
“厉封……”林时安呢喃。
“怎么了……安安,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厉封半蹲着,用手紧紧裹着他身上的羽绒服。
林时安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缓声开口。
“厉封,你不是想救你妈妈么?我给你钱,帮你找到心脏,买你十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