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身边人后，林时安明显的怔愣了片刻。
明明厉封的眼神很温柔，可林时安却遍体生寒。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又跟踪我？”
厉封垂眸不语。
他没办法不跟着林时安。
只要他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林时安被人抓走按在水里的样子，他哭着喊救命，质问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起伤害自己。
他没办法睡觉，没办法喘气，他恨不得把林时安绑起来，无时无刻地守着他。
厉封压下心里的思绪，尽量轻柔地说：“我只是路过。”
“路过？你刚巧路过唐家的墓地？”
“嗯。”
厉封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合理，他拉起林时安的手，笑着问：“安安，今晚和我回家好不好？”
林时安猛然抽出了手。
他惊恐地看厉封，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很快，他意识到厉封真正的目的，他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对待厉封的。
跟踪，控制，自以为是的讨好，无处不在。
他在用自己曾经的手段恶心自己。
林时安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他想跑，可厉封突然说：“我们去给妈妈扫墓吧，好么？她一定很想你。”
林时安的心一沉，愧疚占据了上风。
他沉默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点了点头。
厉封笑：“我开车带你去。”
林时安让孙广年先回去，上了厉封的车。
两片墓区离得不近，一路沉默，下车的时候，雨渐渐停了下来。
乌云的缝隙间刺出一道阳光，林时安觉得晃眼，下意识用手挡了挡。
厉封的伞立刻撑了过来，“怎么了？觉得刺眼么？”
林时安没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厉芯阳的墓地是厉封选的，大概2年前，他就买下了这块地。
他比林时安更早接受了厉芯阳不会再醒来。
葬礼办得不算隆重，厉芯阳背井离乡，找不到其他亲人，因为长时间昏迷，朋友也几乎没有。
媒体不知道厉封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他也不想大肆宣扬，这个坚强温柔的女人在一片寂寥中收了场。
那之后很久，林时安不敢来看她。
厉封从不肯和他一起来，这是头一次，林时安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思。
或许是为了提醒他，他还背着一条人命，不要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
越走近，他越怕，步子越慢。
厉封跟在身后，轻声问：“不舒服么，安安？怎么走得那么慢？”
林时安吓得一抖，赶紧加快脚步。
两人站定在墓前。
厉封拉起林时安的手，笑着说：“妈，我带安安来看你。”
那双包裹着自己的手烫得可怕，林时安不知所措。
他听见厉封和墓里的人说着一些家常话，那些声音逐渐飘远，林时安渐渐开始听不清。
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厉芯阳，看到那些断了的指甲在墙壁上划出血痕，他想起厉芯阳死去那天
厉封默默的流泪，他想起医生说得那些话。
“早些送来的话，她应该会没事的。”
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震得他鼓膜生疼。
林时安游离在意识外，身体自己发出了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这样的……”
身边的声音停了下来。
厉封侧头看他，轻轻抹掉了他脸上的泪。
“别哭了，安安，都过去了。”
“她不会怪你的。”
可他明明这么说，听在林时安的耳朵里，却完全变成了相反的调子。
“别哭了，你不配，
你害死了疼爱你的人，
你害她痛苦的死去，
你害她在病床上苦苦挣扎，
你一辈子都是罪人，
可你却想轻而易举的离开？”
林时安想起舅舅在妈妈葬礼上的话。
“如果不是你，你妈妈根本不会死！”
是啊，如果不是他，或许方家并不会认为唐婉有什么威胁，唐婉也不会死。
大概林知远也在怪他吧。
还有孙广年，唐薇晴……他们都怪他。
林时安目光空洞地盯着墓碑，眼里默默淌出泪。
他病了，不只他的身体，还有大脑。
他从里到外的烂透了。
什么遗愿，什么回家，他不配，通通不配。
他现在就应该去死，去赎罪。
林时安的呼吸越来越快，摇摇欲坠，厉封注意到他的异状，赶忙扶他。
“安安，你怎么了？”
他倒在他怀里。
厉封赶忙抱起他回到车里，好半天，林时安才缓过来一些。
“你怎么样，安安，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他似乎冷静下来，转头看厉封，“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厉封愣了一下，好声好气：“不要抽了，你昨天还在咳嗽，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林时安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不，你送我去青山路，我和齐茗约好了一起吃饭。”
厉封的神色黯了下来。
“好，”他挤出笑，“我送你去。”
*
齐茗次日就要离开，这顿饭大概是两人在国内的最后一次碰面。
林时安选了青山路的白芷居，这是唐氏旗下的产业，相对安全。
快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见白莺，那个女人怀了厉封的孩子，来找他要封口费。
下车前，厉封拉了拉他的手，“这里人多，我就不下车了，我在门口等你吃完。”
“嗯。”
饭桌上，林时安与往常无异。
“时安，我订好了半月后回去的机票，我们到时候见。”
“好啊。”
“对了，我联系了老师，他说学校一月后会举办一次钢琴义演，是为自闭症儿童集资，问你有没有兴趣登台呢？”
林时安愣了一下，犹豫道：“还是算了吧，我怕发挥不好。”
“咱们一起。”齐茗向前探了探身子，“一起上台，我带着你弹。”
林时安点了点头，“好。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
“我妈妈的钢琴被我寄回旧宅了，我想赠给老师，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
“可以啊，不过你自己问也可以的，老师肯定不会拒绝的。”
“还是你帮我问吧，”林时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久没和老师联系了。”
“好，那我来问。”
他们聊了两个多小时，依旧没结束这顿饭，眼看着林时安的脸色开始泛白，齐茗有些担心。
“我送你回去吧，别太累了。”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孙叔？”
“嗯。”
齐茗要送他上车，被林时安拦住。
“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就行。”
“行，那你注意安全，线上联系。”
“好。”
林时安面无表情地走回车上。
厉封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样子，哪怕等了将近三小时，也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他帮林时安系好安全带，伸出手帮他将额前的发整理好，指尖又过他的唇珠。
停留几秒。
“我可以亲你么，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