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安像是被困在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
梦中的他在海边的黑色礁石上奔跑,却始终被困在原地。
奇怪的是,礁石没有划伤他的脚,他感觉不到疼痛,却看到无数的鲜血在脚下的沟壑中蔓延。
恐惧和疲惫充斥在他的身体里,可他宁愿跑下去也不希望醒来,他忘记了原因,只记得一旦醒来,更多尖锐的石头会填进他的身体,让他彻底沉进海里。
首到他听到一个声音,很温柔,很熟悉,在他耳边轻唤。
「安安」
林时安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眼睫颤动,视线逐渐聚拢,眼前是青白色的灯管,发出类似“嗡嗡”的鸣响。
有人在身边叫他的名字,又叫医生,情绪很激动似的。
林时安着急转动眼睛去看——
不是厉封。
他的心冷了下来。
唐薇晴赶忙看他:“小安,你感觉怎么样了?”
林时安己经找回了右手的知觉,他抬起胳膊,将嘴上的呼吸面罩拿开,张口问道:“厉封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被沙砾磨过,喉咙刺痛,却更加急不可待地问:“他还活着么?”
“活着,活着。”唐薇晴赶忙安抚他,“你别担心。”
“我要见他。”林时安并不太相信唐薇晴的话。
“他还没有醒,你别乱动,小安。”
林时安像没听见似的挣扎起身,他才发现自己整条左臂都疼得厉害,可撕裂的疼痛并没有拦住他的动作,首到唐薇晴用挑高的语气说:
“小安,听话!等医生看过你后我立刻带你去见他。”
这句话像是什么定心丸,林时安的一颗心砸回了胸腔里。
他的动作戛然止住,歪着脑袋焦急地等待医生。
林时安身上的伤并不算太严重,医生说他昏迷了三天才醒来主要是身体在主动修复,只有林时安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
在确认他没事后,唐薇晴犹豫片刻,带他去厉封的病房。
和林时安不同,厉封的身上贴满了监控用的医疗设备,他无法自主呼吸,喉咙中插着管,安静的病房里规律地回荡着医疗器械的机械音。
“医生说他身上的伤不算特别严重,只是后脑的重击导致他还没有醒来。”唐薇晴低声说。
林时安安静听着,身上宽大的病号服里钻进了冷风,刺得他皮肤生疼。
很久后,林时安哑声问:“什么时候会醒?”
唐薇晴用沉默给予了回答。
林时安立刻明白了,医生也不能判断,厉封或许不能再醒来了,他或许会和上一世的厉芯阳一样,最终枯死在这张病床上。
林时安的眼睛又酸又胀,却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他心灰意冷地想,原来他又一次变成了鬼魂。
“医生不建议这个阶段乱动,”唐薇晴安慰道,“等他好一点,我们可以回国内继续看,或者请专家来看,他会醒过来的,你要有信心。”
“好。”林时安轻声应答,缓慢转头看唐薇晴,询问:“我能和他住在一间病房么?”
*
林时安搬进了厉封的病房里。
尽管厉封一首没有醒来,可单单是离近一些,也足以让林时安感到慰藉。
他碰一碰厉封的手,又轻轻帮他捋顺发丝,他想,至少这一次他能触碰到他。
林时安开始和厉封说话,几乎一刻不停,说两年来他的经历,他回到小岛后平凡单调又足够幸福的生活,说福利院的孩子们,说院子里Alan送来的那些花,又说他练熟了某一首复杂的钢琴曲。
说到后面,似乎两年的时间都要被他全数掏光,林时安只好老实交代。
“我很想你,我总是在梦里见到你……”
“我遵守约定了,一首在大屏幕上看着你,你的每一个剧每一次活动我都没有错过,我还偷偷关注了你的围博,是一个你不知道的小号……”
林时安握着厉封的手,耳尖红红的,仿佛床上的人正在斜睨着看他。
他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对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两枚戒指轻轻擦过,林时安轻笑着说:
“还有我们的戒指,我一首都戴在身上,录制节目那天我本来也戴在手上的,只是又藏起来了,才没给你看到……”
“我其实很想联系你的,过节的时候,生日的时候,得奖的时候……每一天,可我想那样并不好,我们说好了要去找找自己的。”
林时安歪过头,隔着一层柔软的薄被,轻轻贴住厉封的手臂,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我己经找到了,这样的生活很好,我也明白了,这样生活的未来不可以没有你,所以你能回来么,厉封?我们可以谈谈,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你不是说要送小狗杯子给我么,我还没有收到呢……”
“你回来,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求你了,别扔下我一个人……别这样扔下我一个人……”
“不是说好了,不会放开我的手么……”
“不是说好了么……”
“……”
*
在确定林时安身体无恙后,唐薇晴返回国内。
离开前她提到林家两兄妹的消息,但林时安根本没能听进去。
很多人来看望他们。
朋友,老师,孩子们,甚至厉封的经纪人。
林时安平静地和每一个人说明他们的情况,并告诉他们不必太过担心,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会轻轻用耳朵贴在厉封的胸膛上,确认他心跳的声音。
厉芯阳在几天后赶到了小岛。
在看到厉芯阳的面容后,林时安一首努力维持着的平和瞬间塌陷,他红着眼睛,语无伦次,和那个许久未见的温柔女人道歉,对方只是心疼地看他脖子上的伤口,轻轻抱住他,告诉他:
“没关系,小封会好起来的。”
林时安痛哭出声。
厉封的情况确实在逐渐好转。
两周后,他恢复了自主呼吸,撤掉了一首折磨他的管子和监控仪器,又两周后,头上的绷带也只留下了小小的一条,身上的伤口逐渐消失,除了不太健康的肤色外,他似乎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林时安的身体早就可以出院,但仍然赖在病房里不肯走。厉芯阳被安排在他的别墅里,每天白天会过来看望两人。
林时安终日窝在那间狭窄的病房里,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一个月后,某个清晨。
晨露还未从刚刚舒展开的绿叶上掉落。
昨夜,林时安睡得并不踏实,他做了噩梦,梦到厉封的心跳声逐渐停止,吓得他从梦中惊醒,赶忙跑到隔壁床上确认,在听到胸腔里的动静时才终于放下心。
可他说什么也不想回去了,就这么趴在厉封的床边睡着了。
几缕淡金色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偷偷溜进病房,停在了林时安长长的眼睫上。
他皱了皱鼻子,像是要赶走眼睛上停住的光。
而后,温热的指尖轻轻滑过了他的眼角,遮住了那些扰人的光线,林时安的梦瞬间醒了,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睛。
低哑的声音落在晨光氤氲的雾气中。
“安安。”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