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农忙时节，河边耕地里有村民忙农活，见有人落水，急忙扔下手里家伙，将李嫂救下来。
村里人认出李嫂，喊赵家人来救人，喊了半天也没人来接
赵里长长叹一口气，让自己老婆子给悠悠转醒的李嫂喂了一碗米汤，劝她想开点，还有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孩子，送回赵家，敲打赵家一番。
里长狠狠斥骂赵铁柱，如果再作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便将他从赵家家谱中除名。
赵家仅仅消停几天，没过多久，村民就见李嫂独自在地里忙着农活。
隔壁张婶实在看不过，私下经常悄悄塞她一些口粮，张婶暗暗摇头：“这一家子真是造孽啊，没还出月子的妇人，逼着干这么重的活，饿得就剩一把骨头，孩子天天在家哭，豺狼一般的一家子也不怕一阵雷来劈死！”
李嫂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挨着，终于三丫长到三岁，李嫂当眼珠子般护着，为了一口吃的，浑身青紫遍布，苦不堪言。
只是过了这个年，噩梦又回来了。
明朝天灾多，可谓十年九灾，大窑村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两个月，年前收成本就不好，过了一个冬天，村民家家户户基本都剩不下多少存粮，这种大雪天，雪刨开都费劲，更别提从地里挖出点什么。
眼见赵家米缸早就见了底，老赵家唯一的宝贝孙子金宝哭着要吃肉，圆滚的小胖子在地上打滚耍横，三丫躲在堂屋门后偷偷躲藏起来，生怕惹火上身，引来一阵暴打。
老太太气的首瞪眼：“吃吃吃！就知道吃，外面的大雪压死人，糙米都吃不上了，上哪去给你找肉？”
以前一家人一天还能吃上两顿饭，如今一天一顿都要紧巴着吃，碗里的粟米清的只有几个粒，过年那天才能沾上一点肉腥，金宝吃了肉自然忘不了那种香进心里的味道，一首吵着奶奶给自己买肉。
大儿媳春兰窝在土炕上，眼神瞟一眼隔壁烧火的李嫂，幽幽开口：“娘，三丫这丫头片子都长这么大了，在家天天白吃白喝，平白浪费这么多口粮，不如……”
赵家老太太双腿盘坐在炕上，听了大儿媳的话，眼睛微微眯起。
“现在这个天，上哪去找人牙子？”
春兰神色晦暗，慢慢开口：“我听小弟说咱娘家村里早就断粮了，那几天西处借粮，这两天倒是消停了不少，村里的人不但没有饿死，还个个吃的嘴里流油，红光满面。”
老太太一听，横眉冷竖，厉声道：“你弟来借粮了？怪不得我们家粮食吃的这么快，原来是你这个偷家的耗子！拿我的粮食去贴补娘家！”
春兰没想到老太太反应如此快，这么快想到自家弟弟来借粮，愣怔一刹，喃喃开口：“娘，我没有，弟弟只是来送个消息。”
紧接着开口道：“娘，那也是你的娘家啊，咱家就金宝这么一个大孙子，爹的孙子不也是你的孙子么，日后照样孝敬您，一定会记住您的好。”
老太太冷哼一声：“别想着日后，我现在就快要饿死了，让他们快点把粮食还回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春兰尴尬抿嘴，然后讪讪开口道：“娘，你听我说，小弟给我送了个消息，你猜邹家屯的人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老太太抬头看向她，春兰不敢在卖关子，接着说道：“他们换了孩子。”
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天灾人祸，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他们竟然敢吃人。”
春兰点头，轻轻说道：“小弟说村里的马瘸子要换孩子，要是娘你同意的话，明天就能送来，这样娘你不就有肉吃一口吗？”
老太太眼神瞥向自己大儿媳，心中对他的擅作主张不满。
同时也起了心思，对儿媳说道：“明天就让他来，下次别在自作主张。”
大儿媳春兰欣喜应下，对着地上儿子喊着：“别哭了，奶奶说明天就有肉吃了，还不快起来谢谢奶奶！再哭汤都不给你喝。”
地上的孩子见目的达成，欢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屋里笑声一片，站在堂屋门后的李嫂心底一片寒凉，紧紧捂住女儿的嘴巴，不让她呼喊出声。
接下来的话更让她一盆冷水浇头，老太太声音幽幽传来：“还有李如云这个丧门星，把她女儿卖了她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吵着闹到里长那里，我们又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要是真被除了族谱，我儿还如何科考，不如一并把她卖了，换上几斤粮食。”
赵铁柱躺在炕上默不作声，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听到明天有肉时还会高兴附和几声，妻儿于他就像羊圈里的畜生，可以任人处置。
李如云刚嫁给他时也是貌美如花，如今年近三十，苍老的跟老太太一样，浑身没有一点肉，还没有村里的寡妇有乐趣。
第一个提出反对的竟然是大儿媳邹春兰。
“不行呀娘，她走了，家里的活计可怎么办？”
李如云走了，谁来管这一家子的懒汉，家里的脏活累活就全部扔给她，她可不想自己干活。
老太太眼也不眨：“不是还有你吗？怎么？你还想在家白吃干饭？”
邹春兰嘴唇嗫嚅几下，终是没敢开口。
自己这个姑姑心狠，这几年为了讨好她，邹春兰费了不少力气和手段，她了解自家姑姑的脾气，老虔婆狠下心来自己这个亲侄女也是能卖了换粮的。
李嫂在堂屋门后，浑身都在颤抖，因为寒冷的天气，因为恐惧明天的到来，因为赵家人是一窝畜生。
她要跑，她要带着仅剩的一个孩子逃跑。
可是，跑去哪？
外面能冻死人，娘家房地早就被充公，一阵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如云，如云。
爹，我现在如云一样飘无归处，将要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消失。
半夜，李如云穿上家里最厚的棉服，包裹着三岁的女儿偷偷溜出门。
往娘家方向漫无目的的跑着，月光映着白雪，夜里勉强可以视物。
李如云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往前挪动，杂货铺在眼前逐渐由小变大。
村里都说这里住着吃人的妖怪，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来碰碰运气。
那样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