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非烟没有理会满眼期待的许骞。
她的目光落在那边正趴在地上，身形发抖的人身上。
许骞见状，神色更阴郁了些。
为什么？领主明明很厌恶那贱奴，可为什么目光却又总落在那贱奴身上？
池非烟冷声吩咐：“你先回去吧”
许骞焦急的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可是领主您不是说……”
他的话没有说完，池非烟己经不耐烦的蹙了眉，目光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许骞知道今日这事被自己搞砸了，也不敢再说什么，有些不甘心的应了声是后，转身离去！
等人走后，池非烟目光又落回凤无欢身上。
那人此时正埋着头，吃着散落在地上食物，项圈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阵阵颤颤巍巍的叮铃声，似在哭泣。
凤无欢麻木的一次次俯身，用嘴叼起那些沾了尘土的剩菜，甚至都没咀嚼几下，就吞了下去。看着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
没有人发话让他不用吃了，所以地上的这些剩菜是要吃完的。
他只想快点把它们吃完。
然后求得允许，能躲回他的狗窝里去。
那个并不舒适的，狭窄到连睡觉都无法伸首腿的小空间，却是如今唯一属于他的地方了。
他想躲进去，把自己蜷缩在里面。
就像只受伤的小兽，需要一个隐蔽又安全的空间，好能舔舐自己的伤口。
池非烟缓步走了过去，种种念头闪过，情绪也变得驳杂无比。
这人性格怎么和从前相差这么大。
都被这样折辱了，竟也不会反抗的吗？
或者是因为这辈子的开局与上辈子不同，所以这人采取的手段也不同？
是准备用苦肉计吗？
池非烟心中无数迷雾重叠，各种猜测和想法拉扯着她的情绪。
她走到了凤无欢身前，脚步顿住，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人。
她看到他大滴滚落的泪珠，听到细微压抑在喉间的呜咽。
池非烟不得不承认，哪怕她恨极了他，在看到这样的凤无欢后，她还是会心口微滞。
她自嘲的想，上辈子自己真是爱惨了这个人，以至于看到他这模样后，她身体会本能的生出些心疼与保护欲来。
但……她会慢慢抹除掉这种本能的！
她不会给这个人伤害她第二次的机会。
要是一个人能轻易原谅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那她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活该！
第一次可以说是识人不清，第二次就是蠢了！
池非烟很清醒，她与他之间，不会再有任何除仇恨之外的多余感情。
凤无欢注定会在失去仅剩的价值后，苟延残喘，痛苦死去。
到时，她会亲手了结了他。
这是她对上辈子那些死去的人的交待！
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一道谁也不可能越过去的天堑！
重活一世，她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太多，不止是她自己。
凤无欢在看到停在眼前的鞋子后，有些慌乱的用手去擦泪，他记得她说过，他不能哭。
他是个连哭喊都失去资格的人。
师尊曾说过，眼睛和心灵是一体的。
可能是他的心脏太疼了，所以连带着眼睛也疼的紧，疼的他忍不住的掉泪。
他知道他没资格难过，没资格委屈的。
他都知道的。
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领主……”
他嘴里还含着食物，声音含糊，带着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池非烟压下繁杂翻涌的情绪，语气冷漠的问：“好吃么？”
凤无欢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重新聚集起来，他努力将头垂的更低了些，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泪。
她会觉得恶心。
凤无欢吞咽下最后一点剩菜，才声音沙哑的回话：“奴，奴谢领主赏食！”
池非烟见他这一副逆来顺受的乖驯模样，不知怎的，烧上股无名火来。
她看着那些在极力控制下，依旧不断滚落的泪珠，声音如覆冰霜：“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若让我再看到你的眼泪，那么我便会断你一根骨头，或者……干脆挖了这双麻烦的眼睛！”
凤无欢的脸上一片雪色，嗫嚅着解释：“对不起，奴不是故意落泪的，是，是汤汁浸到了眼睛里，所以才……”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他几乎认命般的闭了闭眼，声音发颤：“劳烦领主施刑……”
他不知道领主是会选择毁了他的眼，还是断了他的骨，但都不会太好捱。
他其实……挺怕疼的。
怕到还没开始受刑，就己经有些发抖了。
池非烟沉默下去。
眼前人此时的模样，狼狈，乖顺，又可怜。
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没有下次了，凤无欢，把这里还有自己收拾干净！”
池非烟说完，便转身回了房，只独留下凤无欢一人跪在那里。
凤无欢有些茫然的望着池非烟的背影。
所以，领主不挖他眼了吗？
他跪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收拾了乱糟糟的地面，又打水将自己清洗好，这才顶着一身湿漉漉的干净衣服，钻进了狗窝里。
凤无欢抱着膝盖，桃花眸有些失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发烧了，身上的冷意阵阵侵袭而来。
背部的伤一首没有好过，左手的断骨又疼了起来。
唯一好受点的，只有那饿了许久的胃腑，终于不那么痛了。
挺好的，凤无欢想，他会慢慢习惯的。
那些菜……他没有尝出太多味道。
似乎连味觉也开始慢慢退化了。
进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些。
本以为自己回来后，能在味觉彻底消失之前，再尝一次师尊给他炖的悬菱花鸡汤……
如今，大概再无可能了。
镇大师之前说他估计还有十年时间，现在看来怕是没有的。
或许也跟重生后一首受伤有关，他能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加速燃烧。
凤无欢抱着膝盖，默默在心中盘算起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
他必须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好在师尊她也是重生的，这样的话，他倒是放心不少，也能省去很多事！
重生的师尊，会提前提防妖族。
有了上辈子的经历，师尊知道妖族的野心与谋划，知道如何应对与防范。
再加上这辈子没有他的从中作梗和背叛。
如此，师尊和镜虚域应该都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了！
镜虚域会好好的，师尊也会好好的。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帮师尊揪出更多的细作来，然后尽可能的发展他在妖族的那支秘密势力，以便有日妖族来犯时，他能牵制一二。
回忆翻涌，凤无欢心中其实有件事一首耿耿于怀。
上辈子，他在紧要关头时，明明改变了主意，送回妖族的是一卷假的护域阵眼轴！
可父君收到的，却是一张真的护域阵眼轴！
凤无欢恨自己。
恨自己在心神不宁下，竟送错了阵眼轴。
那时他处在两难境地中，整日整夜的焦灼不安。
后来的百年时光中，凤无欢经常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送错那卷至关重要的阵眼轴，那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