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鹏在公开场合的“游刃有余”，以及私下里对其核心圈子的“恩威并施”，并没有让陈明退缩，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将此案一查到底的决心。魏鹏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中有鬼。
根据前几日深夜独自复盘案件时形成的新思路，陈明决定将调查的触角从自来水公司内部那些“铜墙铁壁”般的个人，暂时转向更广阔的外围，去寻找是否存在一种“普遍现象”。
第二天一早，陈明便把张磊叫到临时会议室，布置了新的任务。
“小张，”陈明指着桌上摊开的一张江城市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近年新建的大型商业区，“从今天开始，你负责一项秘密调查工作。目标是收集我们江城市近三年来所有新建、改建的大型商业项目——比如星级酒店、大型购物中心、高档写字楼等——在办理供水接入服务时的相关信息。”
张磊有些不解：“陈哥，收集这些信息做什么？这些项目跟金江酒店的案子有首接关系吗？”
陈明解释道：“我怀疑，金江酒店遇到的供水被刁难、被索要额外费用的情况，可能并非个案。如果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潜规则’，那么我们就能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来印证魏鹏等人存在系统性问题的可能性。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至关重要。”
他接着具体指示道：“你需要收集的信息，主要包括这几个方面：一是这些项目办理供水接入服务的具体时长，从申请到最终通水，花了多少时间；二是他们实际缴纳的各项费用明细，特别是除了国家明文规定的费用外，有没有被自来水公司以其他名目收取过额外费用，比如所谓的‘管网增容费’、‘配套服务费’等等，数额有多大，有没有正式的收费文件和发票；三是这些项目在办理过程中，有没有遭遇过自来水公司方面人员的故意刁难、推诿扯皮，或者暗示索要好处等情况，有没有相关的投诉记录或旁证。”
陈明看着张磊，语气严肃：“这项工作，需要你非常细致，也非常谨慎。很多企业可能因为害怕报复，不愿意提供真实情况。所以，你在收集信息的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尽量通过一些侧面渠道，或者匿名方式进行，务必不能暴露我们纪委的调查意图，以免打草惊蛇。”
“我明白了，陈哥！”张磊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兴奋和干劲。之前几天面对那些“软钉子”的憋屈，让他迫切希望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在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里，张磊几乎跑断了腿。他通过市发改委、市建委、市规划局等单位的公开备案信息，梳理出了近三年来江城市所有符合条件的大型商业项目清单。然后，他再逐个项目进行外围摸排。有时，他会以纪委进行优化营商环境问卷调查的名义，向项目方发放一些不记名的调查问卷；有时，他会通过一些相熟的工商联、行业协会的朋友，侧面打听相关情况；有时，他甚至会装作普通市民，到一些己经开业的商场、酒店，以咨询场地租赁或消费的名义，跟一些中低层管理人员闲聊，套取一些零星的信息。
与此同时，刘孟德也没有闲着。他利用自己在江城多年的人脉，通过一些老部下、老朋友，从更隐蔽的层面，对自来水公司的某些可疑项目和人事关系，进行着不露痕迹的探查。
几天后，当张磊把收集到的厚厚一沓资料和初步统计数据摆在陈明和刘孟德面前时，一个令人吃惊的规律逐渐浮现出来。
“陈哥，刘老师，你们看，”张磊指着一张汇总表格，语气有些激动，“我初步统计了一下，近三年来，我们江城新建和改建的大型商业项目，有记录可查的，总共是二十七个。这二十七个项目，在办理供水接入时，几乎无一例外，都被市自来水总公司以各种名目，收取过一笔金额不等的所谓‘配套服务费’或者‘管网增容费’。这笔费用，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而且，收费标准非常混乱，往往是根据项目投资规模的大小，以及项目老板‘会不会做人’、‘上不上道’来浮动的。”
刘孟德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看着那张表格，沉声说道：“我这边也听到一些风声。据说，自来水公司内部对这项收费，并没有明确的、公开的、经过物价部门核准的文件依据。很多时候，就是下面具体经办的人，或者某个领导一句话，这个费用就定下来了。企业要是不交，供水的事就拖着不给办。很多企业为了赶工期，怕麻烦，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陈明看着那些数据和项目名称，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王德发当初的猜测，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个别干部作风问题了，这很可能是一张系统性的、以权谋私的黑色网络！
他又拿起那些项目缴纳费用的付款凭证复印件，一张张仔细翻看。这些凭证，有的是自来水公司财务科开出的内部收据，有的是以“技术咨询费”、“管线协调费”等名目开出的服务性发票。
突然，陈明的目光停留在其中几张数额特别巨大的付款凭证上。这几张凭证，收款单位并非江城市自来水总公司，而是一家名为“江城水务工程服务有限公司”的企业。
“江城水务工程服务有限公司？”陈明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异样。他立刻让张磊调取这家公司的工商注册信息。
很快，张磊便把查到的信息反馈了过来：“陈哥，这家‘江城水务工程服务有限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注册时间是西年前。股东是两个自然人，名字都很普通，从公开信息看，跟自来水公司或者魏鹏没什么首接关联。但是，很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包括了水利水电工程施工、管网安装维修、水务技术咨询、工程招标代理等等，跟市自来水总公司的很多外包业务，甚至是核心业务，都有高度的重合。”
陈明听了，心中一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公司，业务范围却与垄断性的国企高度重合，并且还能从那些大型商业项目中分得如此巨额的“服务费”，这本身就极不正常。
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调查A公司时，刘孟德反馈回来的信息——A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可能与魏鹏的某个远房表亲有生意往来。那么，这家“江城水务工程服务有限公司”，会不会也是类似的套路？甚至，它会不会就是魏鹏等人用来转移和漂白那些不正当收入的“白手套”？
这个发现，让陈明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他知道，尽管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他们似乎己经触碰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
他当即做出决定：“老刘，小张，我们接下来的调查重点，要立刻转向这家‘江城水务工程服务有限公司’！我要把这家公司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家突然浮出水面的服务公司，又会牵扯出怎样惊人的内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