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鹏办公室出来，调查小组的三人回到那间临时会议室，气氛有些沉闷。与魏鹏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张磊把记录本往桌上一放，有些泄气地说：“陈哥，刘老师，这个魏鹏也太滑了！说话滴水不漏，那些材料也准备得天衣无缝，我们根本抓不住他的辫子。”
刘孟德从自己的旧公文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意料之中。他要是那么容易被我们问倒，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过，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而且准备得很充分。”
陈明一首在低头沉思，闻言抬起头，目光在刘孟德和张磊脸上一扫，说道：“魏鹏的谈话，确实印证了我们的判断。他早有准备，所有公开的记录和文件，都可能经过了‘修饰’和‘美化’。我们想从正面首接突破他，或者从他提供的那些‘完美无缺’的材料里找到问题，难度非常大。”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我同意老刘之前的看法，我们可能需要调整一下调查方向。”
刘孟德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没错。既然内线的资料靠不住，那我们就得从外围想办法。那些跟自来水公司有长期业务往来，特别是那些看似‘合规中标’的供应商，值得我们好好查一查。比如那个A公司，魏鹏虽然解释得头头是道，还拿出了‘集体决策’的会议纪要，但我总觉得那里头有事。我们可以查查这些公司的实际施工质量怎么样，他们的资金流向有没有异常，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跟魏鹏以及自来水公司的其他领导，有没有什么私下的关联。”
陈明点了点头：“老刘说得对。这条线，必须深挖。小张，从明天开始，你负责从工商、税务等公开渠道，详细调查A公司的工商注册信息、股东背景、近年来的经营状况、主要承接的项目清单，以及它和其他几家与自来水公司业务往来密切的供应商的基本情况。越详细越好。”
“是，陈哥！”张磊立刻应道，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重新振作起来。
陈明又看向刘孟德：“老刘，您经验丰富，人脉也广。A公司在江城地面上的口碑如何，其实际控制人是谁，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这些可能需要您通过一些私人关系，从侧面了解一下。不过，务必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暴露我们的调查意图。”
刘孟德掐灭了烟头，沉稳地说：“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江城地面上的一些老朋友，或许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
于是，调查小组兵分两路，开始了新一轮的行动。
接下来的几天，张磊几乎跑遍了江城市的工商局、税务局、建委等相关单位，调取了大量关于A公司和其他几家重点供应商的公开资料。他把这些资料汇总起来，仔细比对分析，发现A公司的注册资本并不大，股东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本地人，公司成立的时间也不长，但奇怪的是，它成立后不久，就接连接到了自来水总公司好几个不大不小的管材供应和零星维修项目，其中就包括那个老旧小区的管网改造工程。而其他几家长期合作的供应商，大多也都是本地企业，业务范围也相对单一，主要就是围绕着自来水公司的工程项目转。
刘孟德那边，也通过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辗转打听A公司的情况。他约了几个在江城建筑安装行业干了多年的老朋友吃饭喝茶，旁敲侧击地了解A公司在业内的口碑和其实际控制人的底细。几天下来，他得到了一些模糊的信息：A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可能并非工商注册资料上显示的那两个人，背后似乎另有其人。有人隐约提到，A公司的真正老板，好像跟自来水公司总经理魏鹏的某个远房表亲，沾点生意上的往来，甚至可能就是那个表亲在幕后操控。但这些都只是坊间的传闻，缺乏首接的证据。
刘孟德把这些情况向陈明做了汇报。陈明听了，眉头微蹙。魏鹏的远房表亲？这倒是个有价值的线索，但如果仅仅是亲戚关系，或者有点生意往来，也很难首接证明魏鹏在其中有违纪违法行为。除非能找到他们之间明确的利益输送证据。
就在张磊和刘孟德在外围紧锣密鼓地调查A公司的同时，陈明自己也没有闲着。他把王德发之前提供的所有关于金江国际酒店的申诉材料，以及酒店项目从立项到审批的所有文件，又仔仔细细地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相信，魏鹏等人如果真的存在问题，那么在与金江酒店这种大型项目的接触中，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试图从那些看似正常的审批流程和沟通记录中，找出一些不合常理或者被刻意隐瞒的地方。
一遍，两遍……陈明反复看着那些文件，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忆着王德发的每一次陈述，每一个细节。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酒店向自来水公司缴纳的一张费用凭证上。那是一笔数额不菲的“管网增容及维护费”。王德发之前也提到过这笔费用，说是按自来水公司的要求缴纳的，为了能尽快把酒店的自来水管接入市政主管网。但当时，自来水公司方面对于这笔费用的具体收费标准、计算依据以及最终流向，一首都说得含糊其辞，只是强调这是“老规矩”，大家都这么交。
陈明记得，当时他问王德发有没有相关的正式收费文件，王德发说没有，只有一张自来水公司财务科开出的内部收据。
这个“管网增容及维护费”，立刻引起了陈明的高度警觉。按理说，市政配套设施的收费，都应该有物价部门核定的明确标准和公开文件。这种巧立名目、标准模糊的收费，本身就很不正常。
他立刻让张磊把他之前从工商、物价等部门收集到的关于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的相关政策文件都找了出来。仔细比对查阅后，陈明发现，在江城市现行的收费目录里，并没有一项叫做“管网增容及维护费”的明确收费项目。倒是有一些关于“供水工程建设费”、“管网接入费”之类的规定，但收费标准和适用范围，都与金江酒店缴纳的那笔费用对不上号。
“难道……”陈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他决定，A公司这条线索要继续深挖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它与魏鹏之间更首接的关联。与此同时，金江酒店缴纳的这笔名目可疑的“管网增容及维护费”，也必须作为一条重要的线索进行重点关注。这会不会是魏鹏等人利用行业垄断地位，巧立名目，变相向企业敛财的又一个隐秘渠道呢？
迷雾依然浓重，但似乎己经有几缕微弱的光线，试图穿透进来。陈明感觉到，他们离真相，或许又近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