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几个人存在感极强的八卦眼神，孟芸杉一只手牵着郁坚铭硬着头皮往前走，这也是郁坚铭刚刚要求的，非得让她拉着出来。
郁坚铭在后面倒是闲庭信步，从上到下都透着一种餍足的气息。
季舒予看见女孩微肿的嘴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背过身，仰天长叹。
......
“你们两个，快过来放烟花！”
冬夜，冷风，炭火，烟花。
顾成和原乐安边烤羊肉串边往这边看，烧烤架上滋滋冒油光。郁植被郁坚铭半哄半骗着去点烟花，脸上的表情在惊惧和兴奋中反复横跳。季舒予拉着孟芸杉的手站的远远的，拿着ccd拍照，哄着孟芸杉和她一起做鬼脸摆姿势，孟芸杉拗不过她，无奈地任她摆弄，ccd的闪光灯在寒夜里一次次亮起，定格。
“烤好了！”原乐安兴致勃勃，攥着一大把肉串跑过来，后面的顾成嘴里骂着原乐安，在那儿收拾着烂摊子。
几个人嘴里嚼着，站在一旁，目光投向那片预备绽放的黑夜。
“行不行啊你小子。”郁坚铭将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对着蹲在几箱烟花旁小心翼翼拿着火机去点的郁植喊道。
“呜呜呜......哥我害怕......”郁植脸上的五官紧皱在一起，费劲了半天，火苗抖抖索索，却始终和引线离得十万八千里远。
孟芸杉刚想上去把人拉下来，有人的动作比她快，顾成锤了郁坚铭一拳，慢悠悠的走过去，郁植看见有人过来，跟看救命恩人一样两只眼睛滴溜着瞅着顾成。
顾成把郁植提着脖子拎到安全区，接过他的班：“站远点看着。”
他蹲下身，动作干净利落，众人只听“呲”的一声，引线被精准点燃，火花瞬间迸溅。顾成转身，长腿一迈，几步就冲回了人群。
几乎是同时——
“嘭！”
“嘭嘭！！”
第一声巨响撕裂了沉寂的冬夜，一团光球挣脱束缚，首冲天幕。
随后，彩色的烟花在漆黑的幕布中，缓缓的，顺理成章的绽开，一下又一下，像是另一个时空遭受攻击被撞破的分界线一样，天空被照亮，风声停止，烟花漩涡出现，又像是穿越时空的界点。
几个人看呆了。
孟芸杉的瞳孔里倒映着漫天流火，那光芒太过盛大，太过炽热，带着一种近乎蛮横不讲理的磅礴生命力，狠狠地撞进了她的眼底心间，点燃了血液里沉睡的某种东西。
郁植兴奋地跳起来，小脸激动地通红；季舒予手中的ccd被她遗忘，完全想不起来拍照记录；原乐安和顾成对着天空怪叫，为这最绚烂的一幕助威。
郁坚铭双手插兜，静静站着，下颌线在明明灭灭的光彩中显得格外清晰，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烟花在继续，他只看了一眼就移转了视线。
烟花从正面看是圆的，从侧面看，是孟芸杉的脸。
——
“好美......”不知是谁，喃喃低语，道尽了所有人心底的悸动。
“我一定要考上京艺！”季舒予对着天空大喊，起了个头。
“我要变成像我哥一样的男子汉！”
“新年快乐——”
“我不要回去继承家产，我要挥霍青春！！！”原乐安也跟风喊道，几个人纷纷用鄙视的眼神看过去。
寒风刺骨，缺少激情的冬天，最适合这样的一把火。
一把火，烧热寒冬。
一把火，烧亮青春。
......
烟花稍纵即逝，天空再次黑暗。草地上铺了一层野营垫子，几个人随意地倒坐在上面，脑子里昏昏腾腾，昼夜仿佛颠倒。
郁植快要睡着，眼神迷迷瞪瞪的，身上盖着顾成的外套。季舒予苦恼地看着ccd，抱怨着没将刚才的烟花拍照记录下来。郁坚铭嘴巴里叼着根草，拉着女孩的一只手轻轻嗅着，孟芸杉坐在他旁边，揉了揉眼眶，脑海里回味着刚才烟花绽放时的感觉，决堤一般，什么东西疯狂的往上涌，让人眼酸。
重新沉于黑暗的天空，她还有些不适应。
——
夜深寒重，几个人疯也疯了玩也玩了，体力消耗的极快，没躺一会儿就开始犯困，郁植像只兔子一般，早己缩在郁坚铭脱下的羽绒服中睡沉了。
郁坚铭把他小心抱起来，招呼着几个人进屋睡觉，房间都是提前布置好的，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孟芸杉跟着进去，等到他们差不多都睡着的时候，又蹑手蹑脚地爬了出来。
草地上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烧烤架，满地的烟花碎屑，炉子里熄灭的炭。
万籁俱寂。
女孩捂手取暖，眼神平静，和周围的静谧环境快要融合到一起。
孟芸杉适合安静，静中再取静，最适合她。
不经意间碰到耳旁的助听器，女孩摸了摸，再一次庆幸着。
幸好她还能看见。
——
一个人的无声世界里，突然有人按响了门铃。
“会感冒的。”孟芸杉愣了一下，扭头，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蹲下身子，脸色略显不悦：“怎么不听话呢。”
身旁人的清冽气息太近，孟芸杉坐在那里，想起自己半个小时前给郁坚铭发的“晚安”消息，她僵硬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睡不着。”
随着女孩动作的发生，郁坚铭的一丁点气性消失殆尽，他无奈，把手里抱着的毛毯披在她的的身上，和她一起坐下来。
天空星子密布，孟芸杉抱着郁坚铭的一条胳膊，突如其来的依赖感让她的头也靠了上去。
“郁坚铭。”
“嗯？”
“烟花，好漂亮，谢谢你。”
郁坚铭托起女孩的脸，低着头亲在她的额头处，轻声问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想看烟花？”
这句话像是一个钥匙，打开了孟芸杉心脏最深处，尘封许久的开关。
“因为......”她的眸光突然变得空茫：“有人曾经告诉我......”
记忆回转，曾经也有一片绽放烟花的天空，有人曾把小小的她举在肩头——
“这位小姐，你坐的再高也是够不到烟花的，咱们放弃吧行吗？”
“霍小杉小朋友，我非常严肃的告诉你，你该减肥了。”
“什么？还想看？胆小鬼连打火机都不敢拿......停！打住！霍小杉你敢让你的口水流到我的衣服上，我现在就把你扔在下去！”
有人曾经告诉她，要给她放一夜的烟花。
女孩的情绪起伏很大，从刚开始的空洞到现在的低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郁坚铭观察着她的情绪波动，眉心一点点弯起褶皱，心尖处掀起密密麻麻的恐慌，这样的孟芸杉脆弱得不堪一击，像是一片难以捕捉的云，随时都能离他而去。
“孟芸杉！”他大喝一声叫醒她。
女孩茫然地看向他，郁坚铭清楚地看见孟芸杉眼层之下裹住的一滴泪。
郁坚铭定定地看着她，引导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我，好吗？”
孟芸杉怔愣着，点头。
乖巧的样子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怜惜，郁坚铭心头软成稀巴烂。
他站起身，从背包里找出东西，然后又坐过来，夜风带着寒意，轻轻拂过他微乱的发梢，也掠过孟芸杉的脸颊，空气中漂浮着草木和尘土潮湿的味道。
郁坚铭身体自然地朝她这边侧倾，举起手，一只爱心形状的仙女棒如同变戏法一样被他捏在指尖，另一只手把打火机递给女孩。
“喏，会点吗？”
孟芸杉的目光还残留着未散去的怔肿，没想到他能拿出来这个，她看看打火机，又看看他，声音细细的，指尖蜷了蜷：“......我不太敢。”
“那你拿着这个。”郁坚铭把打火机收回去，将仙女棒塞在女孩手里，孟芸杉捏着仙女棒的底部，面上不自主地浮出孩子气的期待和严肃，彷佛在对待什么重要工作一般严阵以待，等着他点火。
郁坚铭看到她这副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模样，喉间终于抑制不住地溢出低低的笑声，像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漾开温柔的涟漪。
“看好了，这个可就几秒钟。”他嘴角带笑，出声提醒，紧接着打火机被叩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噔——”一声清脆而短促的金属叩响，突兀地划破了周遭的沉静。
刹那，一簇火从打火机口跳跃而出，沿着纤细的金属丝路迅速向上攀爬，带着轻微的“嘶嘶”声，连接爱心，从底端到两尖再到中间一点，最终，一点最亮的星火稳稳地落在了爱心中间凹陷的顶点。
整个爱心被火苗包围，填满，迸发出细密如碎钻的璀璨星火，在浓稠的夜色里撕开一片短暂而耀眼的光亮。
孟芸杉眼都不眨一下，紧紧盯着，瞳孔深处清晰映照着那团燃烧的，不断迸溅的金色花朵，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郁坚铭凝视着眼前被火光照亮的女孩，一时竟忘记了收回目光。
安静的此刻，呲出的火花一瞬一瞬，倒映在两个人眼里。
孟芸杉适合安静，但她不喜欢安静，她想爆炸。
像烟花一样。
几秒钟迸发的火花，一瞬间跳跃的心脏，无声世界的两个人独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