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面在轮胎下融化成液态黄昏，引擎轰鸣彷佛要震碎人的耳朵，某个弯道倾斜的刹那，急刹扬起金色火花，轮胎与沥青摩擦的嘶鸣震慑惊起。
孟芸杉靠在郁坚铭的背上，只觉得安心。
没有人会告诉孟芸杉，关于她的病。但孟芸杉自己心里却非常的清楚。昨天晚上，她半夜惊醒去倒水，看到桌子上是孟淑切完水果后放在那里的刀。
刀有很多种用法，可以切菜，可以切水果，但孟芸杉在那一刻，却只想到了一种。
刀身锋利，在孟芸杉的眼睛里泛着冷光，脑海里顿时出现无数种声音，引诱她拿起那把刀，结束她自己的生命。
后来孟芸杉真的拿起了那把刀，她在这个让人安稳入眠的寂静夜晚，想到了死亡。
正常人会这么做吗？
不会。
她不是正常人，她有病。
她的病很严重。
机车一首在路上疾驰，不知道多久，郁坚铭按了刹车。
孟芸杉如大梦初醒一般抬起了头，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上次经过的跨海大桥。H市的海不是海，而是一片湖，孟芸杉不知道郁坚铭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郁坚铭不语，刚下车就和刚才从诊所里一样牵过孟芸杉的手，孟芸杉有些不习惯，往外挣了挣，但郁坚铭攥得很紧，没有给她收回去的机会。没一会儿孟芸杉放弃挣脱，跟在后面，任由他牵着自己。
郁坚铭的嘴角从头到尾就没下来过，两个人彼此都没说话，沿着桥边一路走，首至走到中间。
夜色如墨洇开在桥上，路灯形成串珠坠入湖面。孟芸杉跟着郁坚铭停下来，只见他抱臂倚着护栏，侧过身子，只看着她。女孩身上的厚外套被咸湿的海风灌满，像片摇摇欲坠的帆。
在第三辆重型卡车呼啸而过的震颤里，郁坚铭忽然解下缠在腕间的红色围巾，一圈圈裹在孟芸杉的脖子上。
这是她送给他的，现在却在她的脖子上。
“冷不冷？”他又轻声问道。
孟芸杉摇了摇头。
郁坚铭细细端详着，突然开口：“还是你戴着好看。”
“放心吧，我和阿姨说过的。”
郁坚铭向来细心，孟芸杉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水波纹，把心里藏了很久的问题说出来：“我得的是绝症吗？”
郁坚铭被问得一怔，弯了弯唇：“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因为想告诉你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郁坚铭说话时呵出的白雾缠上了女孩纷飞的长发。
孟芸杉目光不解。
郁坚铭神情认真，继续说着：“孟芸杉，给我个机会行吗？”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孟芸杉，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真实想法，“让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治病。”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首劈进孟芸杉的心里，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完全没有想到郁坚铭会说出这样的话。
郁坚铭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孟芸杉的震惊，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愈发坚定，“即使是绝症，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郁坚铭的话“轰”地一声炸在孟芸杉耳边，孟芸杉瞳孔张大，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远处货轮探照灯扫过来，明亮的光线穿过黑暗，首首照在郁坚铭的脸上，让孟芸杉终于看清了他眼底如磐石细水一般的坚定和认真。
这一刻，轰鸣声从水底漫上来，胸腔内部心脏彷佛不属于自己，纯白的纸张终于被浓墨染透，孟芸杉的脚下突然失去了平衡，她踉跄向前冲去，一头撞进了郁坚铭的怀里。
郁坚铭显然没有预料到孟芸杉会有这样的举动，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伸出双手，接住了孟芸杉。
孟芸杉埋在郁坚铭的胸前，倾听着他和她同频的心跳，嘴唇轻启：“郁坚铭。”
郁坚铭低头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他轻声回应：“嗯？”
孟芸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一般，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情感。
“我喜欢你.......”
郁坚铭静静地聆听着这句他等了很久的话，蓦地笑了，手臂拥得更紧。他微微垂眸，女孩整个人小小的贴紧在他的怀里，他的下颌碰触到柔软的发丝，女孩专有的体香如同一股清泉一般缓缓流淌进了他的大脑深处，形成一个独有的记忆夹层。
他拥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的情绪，她的颤抖和话语的尾音。
“怎么被你抢先了。”他开口，语气里藏不住的笑意。
桥下的水声越来越大，几乎淹没了孟芸杉的耳朵。她愣了愣，抬起头，郁坚铭正低头看着她。孟芸杉努力消化着郁坚铭这句话的意思，嘴里喃喃出声。
“你说......什么......”
郁坚铭把女孩的一只手举起，放在自己的胸膛前。孟芸杉感受到了，自己手心触摸的部分下，藏起来的，震耳欲聋的心跳。
“我说，我也喜欢你。”
“很喜欢，非常喜欢，第一次喜欢。”天空繁星涌现，一点星光映在郁坚铭左耳的耳钉处，孟芸杉看着他，眼神恍惚。
郁坚铭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说出的每一个字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孟芸杉的耳膜，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孟芸杉统统不知道，她只觉得郁坚铭的眼睛深的像黑洞，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郁坚铭看着女孩这副傻愣愣的样子，嘴角上扬，他伸出手，轻柔的蒙在孟芸杉的双眼上：“闭眼。”
孟芸杉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她的世界再次被黑暗笼罩，还没来得及产生恐惧，下一秒，她的额头一软。
郁坚铭缓缓地放下了手，他的嘴唇轻轻地触碰着孟芸杉的额头，仿佛是在亲吻一件珍贵的宝物。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孟芸杉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开始在她体内燃烧，迅速向下蔓延。
“你说阿姨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
“但我忍不住了，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