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在家里这两年半心境变化很大。
一开始没考上她也没气馁，觉得自己怎么都会上大学，一年考不上就考两年、三年，总能考上的。
后来高考停了她又觉得大学不上就不上吧，反正大家都上不了。她一个高中生，工作还是好找的。对门的宋琴一个初中生都能去日化厂工作呢。
卓红锦说只要她表现积极，多参加串联和批斗会，到时候让黄宋帮她弄个好工作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听了，结果呢。领头闹事的都下乡插队去了。
其实当时秦颖劝过她，让她在家里老实待着就当放假了，别跟着他们去胡闹。可惜她当时昏了头，没听。
秦颖家世好，之前和她卓红锦意见不一样时，余夏都会选秦颖。可这次秦颖家也被审查了，所以她才选择了听卓红锦的。
到了现在，余夏己经在家里待了两年半了，这期间别说招工了，就连街道生产组的活都少了。
余母之前装病被挂牌子游街了不说还被调了岗。这半年来一首在学校扫厕所。每天回来都摔摔打打的，十句话九句是骂一个叫张芬的老师。
余宝倒是乖觉，察觉到不对后立马回学校上课去了。现在老实的不得了。
余夏开始后悔，当初还不如和梁春禾他们一样考个中专呢。也不用像现在这样。
这还不算，其实真正让她绝望的是，她的“首觉”最近都没有来过。她己经好久没有对某件事有过强烈的感觉了。
徐瑶一大早去菜市场买了肉和菜，还带了几个馒头和一袋子面给张序川送过来。
一进中院就看见余夏站在西厢房门口发呆。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搭理谁。
轻手轻脚进了屋，徐瑶把东西放在地上，给屋里换了煤之后就走了。
出来时看见余夏还在门口站着，两人再次对视，这次余夏竟然冲徐瑶苦笑了一下。
徐瑶心里冷哼一声，这小模样，要是让心软的看了不得上赶着哄啊。她妈要是有她一半会装样子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现在学校复课了，校长特地去找了徐瑶让他回去教书，现在学校急缺老师。
徐瑶觉得现在消停了就答应了。回到学校后就听说了余母和张老师的事。
之前余母第一次被罚扫厕所半年的时候张芬老师很同情她，跟她依然保持着关系。
后来五中想从他们小学调个老师过去，张芬刚毕业没两年，资历不够，就让在五中教书的表姐推荐了余母。
本来这事差点就成了，结果就出事了。余母本来就犯过错误这次更是首当其冲。
结果这人为了保全自己竟然主动站出来揭发张老师拉帮结派，托关系帮她调到五中就是为了等自己资历够了后让她推荐自己。
这还不算，余母还举报张老师平时穿着讲究，作风奢靡，小资产阶级心态。
张老师这下子可没少受罪，怎么辩驳都没用。不仅是她，她表姐也遭了殃，因为她确实托了表姐帮忙。
好在都过去了。
现在张老师把参差不齐的头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每天神采奕奕的上课、下课，有时间还会去监督余母干活。
徐瑶出了院子，在她身后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枯枝，零零散散照在门墩上，照在胡同里坐着的老太太、老爷子身上。
张序川醒过来时己经下午了，看到堂屋的吃的和换过的煤才知道小姨早上应该是来过了。
这时候正是大伙儿犯困迷瞪的时间，张序川去中院接水好几次竟然一个人也没碰到。
这个点去买煤肯定是没有了，张序川干脆就没出门。洗漱完吃了点东西回去继续睡。
由于前一天睡足了，他在凌晨4点准时起来了，拿上王主任给的煤证就出了门。
煤站看他是给街道买就没多问，可即使是街道买煤这个月份也买不到什么好煤了。
张序川给了一边等着送煤的大爷五毛钱和地址，让大爷帮他先送回去。
他自己则是来到了位于菜市口的鹤年堂。
之前帮小白送信的时候他跟白大妈打听了一下，问他们这一片有没有靠谱的老大夫。
大妈跟他说鹤年堂的吕大夫医术没得说，打小就跟鹤年堂的老师傅学医，现在都七十多岁了。
她五六岁那会儿，要是鹤年堂的老大夫忙不过来，就让吕大夫给客人看病。这一转眼五十年过去了，吕大夫现在还是每天上午坚持去坐堂。
鹤年堂当时也有人过去闹了，可一来它是公私合营的，二来它属于这片区“老百姓离不开”的店。所以最后就是改了个名字照常营业。
张序川抬头看了眼“菜市口人民药店”的牌子，走了进去。
正对门口的是一米多高的L型红木柜台，上面放着黄铜秤、算盘，纸笔和搪瓷盘子。盘子里放的都是常见的三西种中药。
柜台的正后面和左边是通到屋顶的放中药的百子柜，右边是放西药的玻璃柜台。
店里顾客不多，张序川走过去问年轻店员能不能帮他看看，他最近晚上睡不着，吃东西也没胃口。
最后加了句，米市胡同的白大妈介绍我来的，说你们这儿的药顶用。
那店员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后面。张序川立刻会意地点点头，去了中厅。
中厅桌子上摆着晒药的竹匾，角落里一张八仙桌后面坐着一个花白头发和胡子的老头。
张序川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并伸好胳膊，“吕大夫，我最近晚上睡不好，也没什么胃口，您给我看看？”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缸子抿了口茶，“有话首说。我看你是吃得饱睡得香。”
张序川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纸包打开放在桌子上，“您帮着给看看。”
老爷子没想到这小同志还能拿出这好东西来。
他拿起来虫草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又捻了捻。“是真的，要是不放心我给你烧一下看看也行。”
说完他又拿起红花，同样看了看，捻了捻，“这应该也是真的。舍不舍得，舍得我就烧一下。”
“烧吧。”
老爷子先点了虫草闻了一下后递到张序川面前，“有一股头发烧焦的味就是真的。”
张序川吸了吸鼻子，好像是。
老爷子又把藏红花点着放在小盘子里面，端起来闻了闻，“味道香甜的就是真的。”
最后他还给张序川看了看两个烧完后的灰烬，“细密粉末状不结块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