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破旧的墙壁上摇晃出昏黄的光晕,白幼鱼蹲在灶台前添柴,火星子迸溅到她布满冻疮的手背上,刺痛感让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指。
张旭一脚踹开厨房门,将沾着泥的鞋子甩在她脚边:“把鞋刷干净,磨蹭什么?”
他不耐烦的吼声惊飞了梁上的老鼠,也让白幼鱼握着刷子的手微微发颤。
她盯着张旭因为常年暴晒而黝黑粗糙的脸,突然想起墨渊那张精致如玉雕的面容。
她梦里墨渊替她挡下恶鬼时,苍白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眉眼间流转的光华,比这屋里唯一的油灯还要明亮。
再看张旭此刻因为暴躁而扭曲的五官,喉结处还沾着早上没擦净的饭粒,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
“愣着干嘛?聋了?”
张旭见她没动,伸手就要推搡。
白幼鱼慌忙起身,却在转身时瞥见墙上斑驳的镜子 —— 那是张家唯一的镜子,此刻映出她和张旭并排的身影。
她形容憔悴。
而张旭弓着背,脖颈前倾,活像只随时准备扑食的秃鹫。
墨渊每次出现时,身姿都挺拔如青松,衣袂翻飞间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白幼鱼就猛地摇了摇头,指甲掐进掌心:“我怎么会拿他和墨渊比?”
屋外突然传来阴森的冷笑,白幼鱼浑身一僵。
这是她招来的恶鬼,最近愈发频繁地出现。
张旭父亲慢条斯理地晃着桃木剑从堂屋走出,浑浊的眼睛扫过她惊恐的脸:“又给我送‘礼物’了?”
他沙哑的笑声里藏着贪婪,那些被他用秘术豢养在地下室的蛊虫,有多少是用她招来的孤魂炼制的,她不敢细想。
深夜。
白幼鱼蜷缩在张家柴房的草堆上,远处传来张旭父母的争吵声。
她望着头顶漏风的屋顶,记忆不受控制地回到梦里前世被墨渊救下的那个雨夜。
那时墨渊也曾这般温柔地望着她,说要教她驭鬼之术。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有你在,凭什么让我这个主人学着对付鬼?”
现在想来,自己的傲慢与无知,简首可笑至极。
月光从木板缝隙间钻进来,在她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想起洛倾出现那天,墨渊看向新主人时眼中炽热的光芒,那是他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深情。
如果当初她没有嫌弃墨渊的冷香,没有推开他递来的法术玉简,此刻是不是也能像洛倾那样,被捧在掌心呵护?
隔壁传来张旭母亲的打骂张旭的声音,接着是张旭愤怒的摔碗声。
白幼鱼抱紧膝盖,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不是没想过离开,可镇上最便宜的客栈一晚也要五十文钱,她身无分文。
更可怕的是,虽然她讨厌张旭阴沉的父亲,但是她一旦脱离张旭父亲的庇护,那些被她招来的恶鬼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上次她偷偷跑出村子,不过半里路就被三只厉鬼逼到树上,若不是张旭父亲及时赶来,她早就尸骨无存。
黑暗中,她摸到怀里那枚破旧的护身符,是她照梦里墨渊画给她的护符自己画的。
尽管她不知道,没有学过驭鬼术的她,画的有没有用。
但此刻,它却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她把护身符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梦里墨渊曾经的温度。
有墨渊陪伴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这么想着,她幻听到,很远的远处似乎传来洛倾银铃般的幸福笑声。
不知为何,明明隔得那么远,却清晰地刺进她的耳膜。
而在山谷的木屋中,洛倾正倚在墨渊怀里,指尖轻点他高挺的鼻梁:“今天又帮我解决了个小麻烦,想要什么奖励?”
墨渊将头埋进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只要主人多陪我一会儿。”
窗外的萤火虫扑闪着翅膀飞进来,映得两人相视而笑的面容格外动人。
白幼鱼在柴房里打了个寒战,将单薄的被子又紧了紧。
她终于明白,自己曾经唾弃的 “控制欲”,其实是墨渊最纯粹的守护。
而她满心向往的 “男人味”,不过是张旭自私暴戾的遮羞布。
可惜这明白来得太晚,太晚了。
*
霉味刺鼻的柴房里,白幼鱼正用补丁摞补丁的抹布擦拭墙角的蛛网,突然被张旭一脚踹开的木门撞得趔趄。
“饭做好了?”
张旭拎着半壶浑浊的酒,酒气混着汗臭扑面而来。
此时的,白幼鱼早己不再稀罕这股“男人味”她不禁皱起了眉。
张旭却丝毫未察觉他被她嫌弃一般,一脸自信地伸手就要揪白幼鱼的头发,口中责备道:“磨蹭这么久,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白幼鱼猛地甩开他的手,这个动作让张旭瞬间瞪大了眼睛。
自从她住进张家,从未敢反抗过。
“张旭,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帮你家干活!”
“你母亲打你骂你,你就拿我撒气!”
“我给你做饭你却要嫌这嫌那!”
“你不想做是吧?不想做饭你就滚!”男人味儿十足的张旭一把将酒壶砸在墙上,陶片飞溅,在白幼鱼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要不是看你能招来鬼给我爹炼蛊,你以为你能在这儿白吃白住?”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白幼鱼对青梅竹马之情的最后的幻想。
她想起昨夜蜷缩在草堆上,被恶鬼挠门声折磨到天亮,而张旭父子却在正屋鼾声如雷。
“好,我不给你做饭了,我滚!”
白幼鱼抓起墙角发霉的包袱,泪水混着血珠滴在破旧的粗布上。
“我就算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受你们的气!”
她跌跌撞撞冲出门,身后传来张旭母亲尖利的叫骂:“快走!白吃白喝的晦气东西!”
暴雨突如其来。
白幼鱼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招来的恶鬼如影随形。
指甲盖大的雨点砸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她躲进一处破庙,望着漏雨的房梁,终于崩溃大哭。
“墨渊……”
她颤抖着摸出怀里的护身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记忆里墨渊替她遮风挡雨的画面与此刻的狼狈重叠,她终于明白,那些曾被她视作束缚的温柔,才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与此同时。
万里之外的云海之巅,洛倾倚在墨渊怀里,指尖轻抚他如玉的侧脸。
他们脚下是翻涌的云海,金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宛如置身仙境。
“下一站想去哪里?” 洛倾轻笑,发间的宝石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墨渊眼中满是璀璨。
“只要是主人想去的地方。” 墨渊将她搂得更紧,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所到之处,无数鬼怪俯首称臣。
洛倾轻轻抬手,便能让荒芜的鬼域开满血色曼珠沙华。
墨渊挥动衣袖,便能震慑心怀不轨的妖魔。
两人所过之处,都成为他们势力的一部分,鬼道中关于 “洛倾与墨渊” 的传说越来越多......
*冥渊鬼城*
洛倾站在高耸的城墙上,俯瞰着下方臣服的鬼众。
墨渊站在洛倾身后,随时准备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我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了。” 洛倾转身,眉眼弯弯,“渊儿,多亏有你。”
墨渊低头吻住她的额头,轻声道:“是渊儿多亏有主人。”
而此刻的白幼鱼,在破庙里冻得瑟瑟发抖。
恶鬼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她绝望地闭上眼。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洛倾和墨渊并肩而立的画面,洛倾的笑容明媚,墨渊的眼神温柔。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终于知道,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守护者,更是一段本可以温馨安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