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懿并无大碍。
他沉沉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己经暗了下来。
床边的帘帐放了一半，远处的窗子半开，依稀能看到深蓝天幕上还未消散的绯色晚霞。
风吹拂而来，帘上墨绿色的流苏轻轻晃动。
东方懿盯着流苏，大脑放空，正发着呆，倏然听到房间内响起一道低低的翻页声。
像是指尖划过书页，擦过细微的响声。
东方懿一愣，坐首身，闻声看去，瞥见趴在书案前翻阅册子的小姑娘。
她换了身衣服，身穿浅色的窄袖骑装，流畅的剪裁衬得她愈发瘦小。
女孩把短发别在耳后，握着一支沾了墨水的羽毛笔，在册子上轻轻划了个圈后，吹干墨迹，合上书本。
“你醒了？”
祝灵扭头，发现东方懿坐了起来，不由放轻语调：“你饿吗？”
“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出发？”
东方懿收回思绪，翻身下床，正摇头，肚子却不受控制地叫出了声。
他有些尴尬，挠了下头，道：“那吃点吧。”
祝灵莞尔：“正好，我给阿祈买晚饭的时候，特意给你带了一份。”
她提出食盒，放到桌上。
“西喜丸子，鲜蘑嫩豌豆，荷叶粉蒸肉，还有一碗杂粮饭。”
“你过来吃，吃完了我们去青云山和师兄会合。”
东方懿有些受宠若惊，走过去揭盖一看，发现菜还冒着热气。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一脸惊愕地看向祝灵，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小声道：“怕冷掉，我就隔一会用灵力烘热。”
祝灵庆幸自己是个火灵根。
完美修补了修真界没有微波炉的缺陷。
无以言表的感动漫上心头，东方懿晕乎乎地坐下来，把饭菜端出来，脸红红地看她：“你吃过了吗？”
祝灵点头：“云漫长老带我去吃过了。”
祝灵收起册子，坐到他身边。
“对了，阿懿，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云漫长老一些问题。”
东方懿握着筷子，有些紧张。
“什么问题？”
“关于契约的。”
祝灵撸起袖子，给他看手腕上的太阳印记。
“云漫长老说，这个契约有很强的副作用。”
“倘若我受伤了，你没有及时赶到我身边，你就会被反噬，对吗？”
东方懿眸光躲闪，没吭声。
祝灵当他是默认。
其实知道的时候，她非常惊讶。
她和东方懿认识不过几日，不管从哪个层面想，她都觉得她与东方懿之间还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
可他偏偏就是做了。
云漫长老说，此契无法解除。
除非任意一方身死，否则，无论走到哪里，契约都能让双方产生链接和感应。
这段关系里，祝灵是契主。
倘若祝灵身死，东方懿的生命也会跟着结束。
但东方懿若发生意外，祝灵将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不止如此，在他灵魂消散前，他的毕生修为都会如数回归到祝灵身上。
云漫只告诉了她这些，没有透露契约的名字。
“阿懿那孩子，从小到大都冲动。”
“于他而言，不管是何种关系，都是一眼定生死。”
“今日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有压力，他这样做，也是想保护你。”
云漫的一番安慰并没有让祝灵好受。
她心绪复杂，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独自思考很久，才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东方懿人不坏。
几日的相处下，她觉得他赤诚又开朗。
祝灵不懂是什么样的缘分把他们二人绑在一起。
但修真路漫漫，若是有人真能一路相伴，倒也不是件坏事。
她与他可以成为朋友，成为家人，成为最好的搭档，运气好的话，还能一起飞升。
在这期间，她要尽量少受点伤。
若连累东方懿替她分担痛苦，她想她会很自责。
室内，灯火跳跃。
祝灵双手托腮，目光放空，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
怕祝灵等太久，东方懿风卷残云地吃完饭，把碗碟洗得干干净净，才过来喊她。
祝灵回过神，仰脸看他：“在想你啊。”
东方懿的脑子轰了一下。
女孩从凳子上跳下来，不紧不慢道：“在想你会不会后悔贸然定下契约。”
“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把护甲服丢给他，自己套上浅色的那套，转了个圈，仰脸看他。
“好看吗？”
灯火下，她眉间阴霾一扫而尽，笑容温软，甜得不像话。
东方懿脸蛋涨红，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揉了揉她蓬松柔软的发顶。
“很......很可爱。”
-
明月高悬。
是夜，灵犀剑派，梵星谷。
祝灵握着玉令，亦步亦趋地跟在裴砚初和东方懿身后。
谷中树荫极浓，妖风阵阵。
伴随着玉令中清脆的“叮咚”声落下，裴砚初顿住脚步，将他们带到一片挂满花灯的小路。
“你们的任务地点，就在这了。”
裴砚初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他垂眸，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东方懿身上。
“阿懿，你年长她几岁，应当知道不要以身涉险。”
“若是出现危急情况，传讯于我，若再像千鸟堂那次一样，休怪我罚你。”
裴砚初声音冷沉。
东方懿垂首，闷闷道：“知道了。”
白日让他摔个狗啃泥，其实就算一种警示了。
“师兄，可那件事不怪阿懿。”
祝灵小声为他辩解，后者淡淡看过来，她不但不怕，反而还坚定了几分。
“是我吵着要钻狗洞的，阿懿只是陪我。”
话音刚落，带着淡淡香气的风袭来，一记响栗敲在脑袋上。
听着响，但不疼。
祝灵捂住脑袋，嘿嘿一笑。
“光顾着说他，忘记训你了。”
裴砚初皱眉：“行事要稳当一些，若有下次，照罚不误。”
祝灵小鸡啄米似点点头：“我知道了师兄。”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犯了。”
认错态度良好。
裴砚初深深看了她一眼，姑且放下了心。
“师尊给你的册子选好了吗？”
祝灵：“嗯嗯！”
她从须弥戒里摸出册子，递给裴砚初。
他接过，简单翻阅一下，交代道：“后天开始授课，你这两日做好准备。”
裴砚初顿了下，正要继续交代，不远处的深谷忽然“轰隆”一声，爆出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