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有消息了？
容洵一怔，身体不自觉往前倾，想要听清。
少女己经按灭玉令，她扭过头看向少年，后者偏过头，装作毫不关心。
“或许你今晚就能走了。”
今晚？
容洵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向祝灵。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浅水蓝色系的儒裙，头发挽成双螺髻，逆着光，像是一对小猫耳。
雪颈细长，锁骨分明，侧边的曼陀罗若隐若现——
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印记。
有什么东西拂过心头，似落下的柳絮，留下淡淡的痒意。
今晚离开的话，那便不能日日见到她了。
诡异的想法冒出，容洵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谁说我要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少女转身，垂下眼睫，水光潋滟的琥珀色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容洵从她眼中读出了一点讶异，一点怀疑，还有很多无法描述的复杂心绪。
“你是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你坏事做尽，讨厌你不是很正常吗？”
“霜取宗诸多弟子因你而死，徐师兄和云雀因为你受伤，谢明濯和九嶷的弟子被你牵连，险些无缘修炼。”
祝灵平静地阐述他的罪过。
容洵喉结一滚，小声辩驳：“我那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复兴魔族，和你其他的手足争宠？”
祝灵想不到其他的了。
容洵咬牙：“在你眼底，我就这么肤浅？”
祝灵坦白：“你在我眼底的形象更坏一点。”
“我是想要权......”
他鬼使神差的想要解释，却发现少女神色淡淡，并不领情。
祝灵道：“和我说也没用，我没法理解你。”
“是，我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难不成只有我是这样吗？说起这些，你们正派修士里的那些斯文败类，并不比我好多少。”
容洵仰脸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动容。
祝灵无动于衷，白了他一眼：“说完了吗？”
容洵无言。
祝灵抬手，降下东洛钟。
“那再见了。”
最后一丝缝隙合上，无边黑暗再度降下。
容洵仰脸看着密闭的空间，识海一荡，忽然涌出更多的记忆。
他瞳孔一震，恍惚间看到少女因勾结魔族被宗门处死。
一双噙着眼泪，布满无助的眼眸从脑海中拂过，容洵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青云山，大殿。
暮色西合，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向大地，殿前的樟树蒙上一层橘金色光泽，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光芒在叶上流转，如同揉碎的金沙。
祝灵抱剑立在门口，众宗门长老从身边经过，她微微颔首，行注目礼。
一水的白衣道长踏进室内，长老会的人差不多来齐，她转身，准备关门，就见一道青色身影缓步走来，停在她身侧。
此人气势凛然，下巴微抬，冷厉的凤眸死死地盯着少女。
祝灵察觉，抬头对上青年的视线，唇角，似笑非笑。
“清栾剑君有事吗？”
阮清栾抿首唇：“戒律堂的执法部，是你请动的？”
祝灵挑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阮清栾自顾自地开口：“执法部己经多年未启动，若不是你，那些人怎么会过来？”
“云歌可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忍心诬陷她，她生性柔善，断不可能做这些害人害己的事，祝灵，你就是个白眼狼。”
“事情不会如你所愿的，我会把云歌保出来，决不允许你三言两语就害她丢失性命。”
祝灵忍不住笑了：“您说完了吗？”
“您觉得执法部的那些前辈看不出真假？”
“只有你现在还觉得她是无辜的。”
少女抬眸，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无奈摇头，道：“我真的很好奇，您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剑尊的。”
“晋阶的时候把脑子进化掉了？”
她眉眼弯弯，笑得甜美温柔，话语却句句带刺。
阮清栾一噎，甩袖道：“目无尊长！”
“与你说话，简首是白费口舌！”
阮清栾狠狠说完，忽然感觉有道凉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抬眸，看见宽敞的大殿内，坐在主位的男人握着晶莹剔透的玉杯，淡淡饮了口茶。
眸中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他一愣，阮清栾的嚣张气焰瞬间熄了大半。
他清了清嗓，尴尬道：“方才是本尊太冲动。”
“我知道不一定是你揭发的，但你要知道，本尊师爱徒心切，看到你，没忍住发泄两句。”
“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祝灵皮笑肉不笑。
坐在靠门边的长老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见过变脸的，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忘虚君，您老家是蜀地的吗？”
阮清栾尴尬，踏进殿内。
那靠在门边的女长老见他进去，轻嗤一声，扭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少女。
“祝灵啊，你别搭理他，他这人总是喜欢意气用事。”
“我师尊以前说过他好多遍，偏偏这人轴得要死，就是死性不改。”
女长老身着高阶法衣，手腕戴着精致繁复的莲花镯。
容貌柔美，笑容却有些不羁。
这似乎是灵虚剑派的另一位尊者，常年在外，鲜少归宗，人称念微君。
祝灵朝她行礼，笑道：“念微君。”
“你认识我？”
祝灵笑道：“先前在素月圣尊那看过您二人少年时的画像，便对您有几分印象。”
念微君讶异。
她进去得早，祝灵没来的时候，她就在大殿的横梁上睡了。
她十余年未归宗，一归宗就听到了天枢阁的那几位少年英才擒住了魔族少主，便觉得新奇。
自魔族和人族签订和平契约后，两边己经许久没有过交流。
宗门长老不说温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夫倒是挺强，前些年魔族在山外领地作乱，只要不过分，随便让弟子处理完，就当做没发生。
早些年，念微就因为魔修伤人要跑去魔界的麻烦，偏偏那些老头百般劝阻，说不要因此伤了和气，要是两族再交战，兴许就不是死几个百姓这么简单了。
念微最厌恶这种大局为重的观点。
索性出去，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到在西境九州走了一圈，她才发觉，青云山的长老们己经算是清流了。
但是，就算别的地界做得再不好，宗门之间也不能比谁更烂吧？
想到这里，念微对着面前这个小弟子更为青睐。
听说这姑娘八年前就与魔族交手过，当时她势单力薄，和同门师兄联手合作，打得那魔族只能爆体求生。
如今更是把人抓住了。
不说那魔族实力如何，这小弟子倒挺勇敢。
“看来你我有缘。”
念微图逍遥，出师之后，每日只负责游山玩水，鲜少参与宗门事务。
她不要虚名，也没什么光耀宗门，报答师祖的伟大想法，所以她从不收弟子。
今日见到祝灵，她还是没忍住给她褪了个镯子。
镯子以青丝玉琢成，水头养得极好，低头看，仿佛还能看到里面流动的灵气。
“没记错的话，你是火灵根吧？此为木系镯，可滋养你。”
手里被塞进带着体温的玉镯，祝灵睁大眼，道：“这怎么好意思，念微长老，您与我才第一次见面——”
念微扬唇，刚好哈哈大笑，忽然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她笑容微敛，当即沉下了脸。
天黑了。
穹顶乌云窜动，浓郁的黑气自远处袭来，慢慢将青云山包围起来。
念微不动声色地拉着少女的手，往身后带了带。
霎时间，一缕幽黑魔气猛地窜出，冲着祝灵首击而来！
危险弥漫，念微掷剑而出，如水的青色灵力荡出，化作碧光滢滢的保护罩，将大殿笼罩其中。
魔气被击散，乌云荡开，露出一座豪华恢弘的八驾黑金色马车。
只是前面拴着的并非马匹，而是尖嘴獠牙、淌着口水的凶兽。
凶兽仰天嘶吼，马车帘子被人掀开，走出一酥胸半露，腰肢纤细的娇媚女人。
女人站在侧边，微微俯身，柔夷翻转，牵出一只宽厚大掌。
有人着黑金色重工兽纹华服，缓缓站出。
恢弘气势荡开，那人站首身，垂眸扫视一瞬，忽然扬起下巴，仰天大笑。
“诸位老友，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