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言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打开盖子,一股清雅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取出一只白玉小碗,盛了半碗汤药递给云岫:“太后娘娘先润润喉。这案子嘛,依微臣看,倒也不难。”
他走到桌案前,看了一眼那枚金簪,又瞥了一眼裴照临,笑道:“裴太傅方才所言极是,这明珠确实有些松动。不过,松动之处,似乎并非天然,倒像是被人强行撬动过。”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那明珠底座轻轻一捻。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颗猩红的玛瑙珠竟真的被他取了下来。
众人皆是一惊。
谢砚礼瞳孔微缩,厉声道:“苏妄言,,你做了什么?”
苏妄言却不慌不忙,将那空了的珠座展示给众人看:“王爷息怒。微臣只是发现,这珠座之内似乎另有乾坤。”
他将珠座凑到鼻尖轻嗅,随即眉头微蹙:“果然。这里面,藏着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小小的孔洞之中,轻轻一挑。
一小撮淡黄色的粉末被他从珠座中挑了出来,落在了一张干净的白纸上。
“这是……”林清玄凑近一看,面色微变。
“迷魂散。”苏妄言淡淡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而且是药性极烈的那种,寻常人沾上一点,便会神志不清任人摆布。柳答应一个深宫女子,向来身娇体弱,若是吸入了此物……”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己经不言而喻。
柳答应根本不是自尽,而是被人用了迷魂散后,伪装成了上吊自杀。
而这迷魂散,就藏在太后常戴的金簪之中。
一瞬间,所有的矛头,再次指向了沈戚容。
谢砚礼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沈戚容,声音冰冷:“太后,你还有何话说?”
裴照临虽然看不见,但脸上的忧色更甚,轻叹道:“太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沉渊周身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
面对三人的逼视,沈戚容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端起云岫奉上的安神汤,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后才缓缓开口:“哀家说什么?哀家要说,这戏,演得越来越精彩了。”
她放下茶碗,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栽赃嫁祸,还要借哀家的簪子来藏匿凶器,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苏天师。”她转向苏妄言,“你既能看出这簪中藏毒,想必也能看出这毒是何时放入的吧?”
苏妄言微微颔首:“此迷魂散以特殊手法炮制,若是新近放入,其气味会略有不同。依微臣看,这粉末至少己在簪中藏匿了三日以上。”
三日以上。
此言一出,谢砚礼的脸色更是难看。
若是三日前放入,那便是在情蛊失态一事之前,难道说,从那时起就有人在算计沈戚容,并且目标首指她的性命?
沈戚容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悠悠然开口:“看来,想让哀家死的人,还真不少。而且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先是情蛊,再是冷宫命案,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谢砚礼、裴照临、霍沉渊三人,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诸位,这案子,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这枚金簪,只是个开始。凶手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哀家的簪子里下毒,又能准确地让它出现在柳答应的房中,想必对宫中了如指掌,而且位份不低。”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锤子般敲在众人的心上:“哀家倒是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仅仅是哀家的性命,还是这整个大盛的江山?”
一句话,成功地将一桩后宫谋杀案,上升到了动摇国本的高度。
谢砚礼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不得不承认,沈戚容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若真有这么一个黑手在暗中搅动风云,那对他的这个摄政王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裴照临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只是那双看不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沈戚容,果然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
霍沉渊则陷入了沉思。他只想杀沈戚容报仇,但如果真有第三方势力从中作梗,甚至想利用沈戚容的死来达到别的目的,那他就必须重新评估局势了。
冷宫偏殿之内,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而诡异。
苏妄言适时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太后娘娘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查清柳答应的死因,以及那名宫女岚风的行踪。”
沈戚容赞同地点点头:“苏天师所言极是。岚风是哀家坤宁宫的人,她若真与此案有关,哀家绝不姑息。只是……”
她话锋一转,看向谢砚礼:“摄政王,这冷宫内外如今皆是你的眼线。昨夜丑时,岚风是否真的来过此地,想必你的人,比哀家更清楚吧?”
她这是将皮球又踢回给了谢砚礼。
谢砚礼冷哼一声:“太后放心,此事本王自会查个水落石出。林清玄,立刻去提审岚风。另外,彻查昨夜冷宫当值的守卫,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林清玄领命,匆匆而去。
谢砚礼的目光再次回到沈戚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太后似乎对这案子,并不十分上心?”
沈戚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沁出了一丝生理性的泪水:“天塌下来,自然有摄政王这样的高个子顶着。哀家如今只想好好养病,顺便看看戏,岂不快哉?”
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谢砚礼胸口一阵发闷。
偏偏苏妄言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太后娘娘说的是。以王爷的雷霆手段,区区一桩命案,想必很快便能真相大白。微臣这里还有些刚炮制好的醒神香,或可助王爷提神查案。”
说着,竟真的从药箱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了过去。
谢砚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对沈戚容道:“太后最好真是清白的。否则……”
“否则如何?”沈戚容挑眉,眼中带着一丝挑衅,“摄政王莫不是忘了,哀家如今,可是戴罪之身住在这冷宫里呢。你若真有证据,尽管拿出来。哀家等着。”
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反而让谢砚礼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