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在建防洪堤。
淅淅沥沥雨丝将施工现场分割成一块块模糊的灰绿色。
橡胶靴陷进泥浆时发出黏腻的叹息，男人仰头望向塔吊，探照灯穿过雨帘在安全帽上炸开蛛网状光斑像一张勒进太阳穴的数据网。
防水终端机在掌心震动，荷载曲线突然扭曲成银杏叶脉的形状与青年遗落在实验室的那把碎花伞伞骨频率相差0.5Hz。
数据是另一种形式的雨。
我在每个潮湿的字节里打捞真相。
“泵车压力阀您都不认得了？”声音混着雨靴碾碎泥浆的脆响逼近。
青年今日换了哑光黑西装，袖口别着G局新制的铂金徽章，雨水顺着他栗棕自然卷滑落，在下颌凝成一道锋利的银线。
身姿轻盈的妙龄女子撑碎花伞跟在他身后，伞骨高频震颤着，与泵车输送管的震动波在雨中织成一张共振网。
指尖贴上泵管壁，橡胶手套裂口渗出的血珠滚入混凝土试块。
“SY-93-08钢材的疲劳阈值……”他放大频谱图，裂纹扩展速率曲线突然跃迁成心跳波形，“这里掺了旧址的同批次余料？”
林雪伞檐微微一倾，雨珠坠进采样箱溅湿宫煦的袖口。
“昊昊说您最爱在雨天验证材料韧性。”她新做的美甲掠过常昊袖扣，铂金表面蚀刻的专利编号倒映在宫煦虹膜上。
“就像当年测雪城大桥接缝形变，您也是这么跪着记录数据的？”
“固化时间延迟42分钟。”青年说着抬起靴尖碾过宫煦采样本，意大利手工工装靴的雕花纹路沾满泥浆。
他俯身抽走终端机，加州桂混着雨腥气扑在宫煦起雾的镜片上，“要我教您怎么用虹膜补偿湿度误差吗？”
下一秒，全息屏蓝光暴涨，宫煦瞳孔扫描图被青年指尖划开，加密参数如寄生藤蔓般钻进泵车控制系统。
液压杆发出濒死般的呻吟，混凝土从输送管喷涌而出，在雨中凝成尖锐冰凌正是陈院士临终前未公开的速凝剂配方。
谎言在零度以下结晶，我的视网膜是你最趁手的模具。
“昊昊熬夜调的配比哦。”林雪转动伞柄，伞骨内侧激光刻纹η=0.5×(1+exp(-t/τ))在雨幕里晕染成血丝状，“说这样能让您想起98年防汛仓库的咖啡渍呢。”
话音刚落，扳手砸向阀门的脆响惊飞塔吊上的白鹭。
宫煦白大褂溅满泥点，手腕忽然被擒住将沾着泥浆的传感器按上他颈动脉。
“心跳过速会影响采集精度。”拇指重重压住搏动点，只用俩人能听到的声音挑衅道：“像那晚在酒店，您明明检测到我浴袍有别人的香水分子……”泵车轰鸣吞没了后半句。
宫煦挣脱时撞翻采样箱，试块滚进泥潭，超声波成像显示内部裂纹正生长成伞骨结构。突然想起什么他剑眉拧起，昨夜青年发来的空白邮件，解压后的乱码实则是振动频谱密钥。
沉默是最精密的消音器。
我们在同频的伤害里达成共识。
“换班检查！”安全员的吼声和现场施工噪音在雨幕中此起彼伏。
宫煦踉跄着退到配电箱旁时指尖掠过氧化层，一道影子从背后覆上来，伞尖挑起他下巴，耳垂被轻咬着：“猜猜这次的崩塌数据，会不会匹配我们量子纠缠的持续时间？”
“！”
下一刻，惊雷劈过天际，宫煦在雨中终于找到振动源。
泵车底座的微型发射器正以林雪生日数字的频率发送信号。
他颤抖着拆卸零件，就在此刻，常昊戒圈突然卡进他指缝戏谑：“别碰，这可是G局特供的‘浪漫催化剂’。”
你将她的生辰刻进钢材命脉，却要我瞳孔盛放所有腐败数据！
男人顾不及内心万蚁蚀骨，终端机弹出加密图纸时雨势渐弱。
三维模型中，他的虹膜纹路正被青年篡改成女人瞳孔图案。
蓝牙耳机突然泄出常昊与局长的通话：“……宫院士的失误率足够顶罪……”
林雪阴笑声在身后响起：“院士的虹膜真是万能密钥呢。”她伸出镶钻的鞋尖踢翻采样箱，混凝土碎块滚到青年脚边。
“林小姐。”常昊忽然转身，伞面阴影笼住她妆容精致的脸，“三号标段的抗震评估报告，你还有二十分钟修正，我不接受小数点后第三位的误差。”语气竟然比混凝土速凝剂更冷硬。
你看她的眼神像看一组错误代码，原来我们都在你的阈值外徘徊。
宫煦蹲在泥水里呕吐，却听见一阵脚步折返声音。
青年掏出手帕按上他渗血的虎口，力道大得像要碾碎掌纹：“下次晕血记得避开点摄像头。”帕子上的加州桂香混着铁锈味钻入鼻腔，“您总是学不会体面。”
梅雨停歇，天际还没有散去的乌云将暮退回蟹壳青。
宫煦在泵车底座夹缝发现半枚银杏叶化石，细细研究，竟然发现与陈院士笔记里夹着的残片严丝合缝。
与此同时，终端机收到的加密波形图显示98年防洪堤崩塌前的振动频谱，与方才渐歇的雨声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