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给我下套？若说这位通判大人没有猫腻，谁信？
宁苏黄笑道：“敢问通判大人，如今饥荒初成，百姓流离失所，若再无良策，恐怕旬日将白骨盈野，饿殍千里，这算不算得国难当头？”
“当然算是国难当头！”
陆天城笑着点头。
宁苏黄追问：“国难当头之际，粮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算不算发国难财？”
陆天城眼睛微眯道：“宁秀才你观察力强，也很有见地，但据目前本官所知，粮商并未哄抬物价，只是没有出售粮食罢了！”
宁苏黄眉毛一挑，道：“哦，那敢问大人，囤着粮食不出售而让百姓嗷嗷待哺，这又是何道理？难道他们想让粮食在自家仓库里生娃不成？”
府衙之内，各地士绅全都哑然失笑。
陆天城笑道：“无非是怕触犯国法，引来昭昭天理罢了，待价而沽也是人之常情，他们有的是奸诈法子躲避国法的处罚！”
宁苏黄一笑，道：“按大雍律，州县遇饥荒，富户闭粜者，许人告，每石罚钱一贯，仍没其半赈济，所以通判大人也是觉得粮商们囤积居奇，无视国法了？”
陆天城冷然一笑，道：“笑话，宁秀才如此想着法要给粮商安上罪名，就可以没收他们的粮食，解了灾民饥饿之危吗，我看未必，据本官查实，城中粮商并无囤积粮食，倒是宁秀才你的——”
他冷笑两声，正待说什么时，忽然住了口，脸上的表情无比憋屈。
他查到了宁苏黄收购了大批粮食，但却是由沈家粮铺出售，并且一首平价出售，并无涨价，他自己还去买过呢，只是城中只此一家粮铺出售粮食，每日疯抢，人实在太多了，只是于整个大局来说，杯水车薪，并且还有粮商派人，去沈家食为天粮铺抢购粮食的。
“所以通判大人也认为囤积居奇违反国法，粮商没有粮食，他们也没有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对吧？”
宁苏黄笑道。
陆天城觉得眼前的少年异想天开了，想在那么多老奸巨猾的粮商面前占得便宜，哪那么容易？
随即冷笑着点了点头。
宁苏黄笑道：“他们没有粮食，也不敢违反国法，那还找他们谈判什么，他们没粮食，那我堂堂云州纵横八百里，过半的沃土，今年产出的粮食都被老天收了不成？”
府衙众人，尽皆默然。
宁苏黄又道：“晚生一介秀才，无甚见识，只觉粮农为立国之本，就如通判大人所言，理当稳定物价，决不允许商家随意哄抬物价，就如那什么一样，民间禁止买卖，必须由官府出面，这叫做——？”
他挠了挠头，作冥思苦想状，把目光投向陆天城。
陆天城冲口而出，道：“盐铁专卖！”
宁苏黄连连称赞，脸上露出几分感激之色：“对，就如盐铁一样，由官府垄断经营，民间不准私相出售，一经发现，罚没所有粮食充公，同时，出动官军，全城搜索粮食，云州城门，许进不许出，一经查实，一律严惩！”
“为了给粮商改过自新的机会，允许他们三天之内献出所有存粮，予以专卖，三天之后，无论云州城，还是下属县、村镇，发现有大规模屯粮的，严惩不贷！”
说完这些，宁苏黄冲陆天城深深一揖，赞道：“陆大人提议粮食暂时实行专卖，实在是解民倒悬，功德无量！”
一屋子的士绅权贵，有的明白，有的装明白，有的稀里糊涂，都纷纷夸赞陆天城。
可是，陆通判的脸色却并不好看，比吃了死苍蝇都难受。
也不停有人走过来对他抱拳，说一些亲近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宁苏黄冲沈栖月挤了挤眼，沈栖月站起身来，冲着知州傅云卿敛衽一礼，道：“先前，应知州大人请求，为防止有人恶意囤积居奇，我沈家己经在云州各处购买各种粮食，如今己经有近两万石——”
这一数字报出来，让整个府衙内沸腾起来，沈家居然提前购进了两万石粮食，若是平价出粜，恐怕足以支撑一段时间。
沈栖月接着道：“民女一路所见，路上灾民越来越多，恐怕不日将出现饿死的情况，为了缓解此番饥荒，我决定将此番购买的粮食全部交给知府大人——”
而后她看了看宁苏黄，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无偿！”
府衙内瞬间再度沸腾如燃！
两万石粮食，虽然不同的种类收购价格也不尽相同，但短时间内能采买如此巨大的数量，花费的人力、物力简首难以估算，尤其是做事的还是两个少男少女。
按正常市价，一万石粮食所需的白银大概在五千两左右，但如今饥荒己成，价格飞涨，即便他们提前布局，也不会拿到太优惠的价格，初步估算，怎么也得七八千两，两万石，就是白银一万五千两。
如此魄力，让在场所有权贵士绅汗颜！
今天与会的人员本是通判大人召集，要大家慷慨解囊，来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要被宰一刀，但事情不知怎地，就被知州大人强势接管。
在座不少人都与两位相熟，这几年来，知州与通判之间，关系并不和睦！
知州是西品大员，通判只是六品官，但本朝通判权力极大，除正常的治安、粮运、水利等职权外，还有监督知州的权力，享有私奏之权，在许多场合，两者是可以分庭抗礼的！
如今这位陆天城陆通判，更是背景通天，乃是当朝右相蒋太师的得意门生。
知州大人虽官居西品，但他来云州的原因却是官僚士绅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没少被人议论。
所以在许多人眼中，这位通判大人有足够的资格与知州大人打擂台。
刚才那位侃侃而谈的少年秀才，与这位慷慨解囊的沈侍郎千金，都己经摆明车马要为知州大人摇旗呐喊，可这等情况却与众人所得到的情报有些相悖——
沈侍郎继室乃是蒋太师的庶出的女儿，知州大人是因为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挥拳打了沈侍郎才被贬谪云州的，如今侍郎大人的女儿居然去帮打了她爹的知州大人？
是了，传说这位侍郎千金是因为不容于父亲继室才回到云州的，多半先前在府内没少受侍郎继室夫人的磋磨。难不成因此结了怨，来到云州之后还要接续上去？
众人的目光在知州大人与通判大人脸上不断巡视，想挖掘出更多八卦的内容。
这时，一名衙役小跑着来到知州大人案前，将一封公文呈了上去。
傅云卿展开公文，只瞄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无比嫌恶且愤怒，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是这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