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宁苏黄本来要出门与沈栖月商量一些事情的，因为昨天回村时，看到了街坊们的反应，似乎不同寻常，都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他知道其中肯定有事，包括昨天晚上，宁叔和苏大婶都有些话说得躲躲闪闪的。
果然出了家门没几步，就见宁铜山、宁铜岭兄弟迎了过来，还有其他几个同族也都是要抬脚的样子。
“大伯，二伯，你们这是有什么事情吗？有事就说，侄儿又不是鬼，随时吃人。”
见兄弟俩一副张不开口的样子，宁苏黄连忙问道。这兄弟俩，是宁铁柱的本家兄弟，不知道同一个爷爷还是同一个太爷，关系算是非常近了，家里盖房时候没少过来帮忙，一开始连工钱都没要，最后还是苏大婶把他妈呢的工钱折算成粮食和肉，死活送了过去。
因为关系近，宁中豪三人都称呼他们大伯二伯。
“阿黄，你来这边坐坐，大伯有事找你！”
宁铜山指了指路边的一个树桩，立刻有另一个同族的叔叔宁铁桩使劲儿掸了掸树桩上的脏东西，让他坐下。
几个叔伯眼巴巴围着，让他一个晚辈坐下，这指定有事！
“大伯，二伯，桩叔，有事情你们就说，你们长辈这样让我很不自在。”
宁苏黄有些哭笑不得。
宁铜山拿出自己的旱烟袋，在树桩上磕了磕，没点，沉思了一会儿，道：“孩子，这事情，本来不该跟你一个小孩子说得，跟骗人一样，但是大伯二伯知道你这孩子有本事，又有主意，所以跟你爹娘打招呼之后来问问你。”
“你在城里待了俩月，可能还不知道，今年收成虽然还不错，但各家各户交了赋税后，实在没留下多少粮食，不少家里粮食别说撑到春耕，恐怕连过年都有问题，这还是因为前段时间都过去给你家帮忙盖房子得了些钱粮缓解后的结果。”
“你也知道，村里这么多人，家家户户都只有两三亩地，靠天收，平时给人打打短工，勉强糊口，看今年雨水情况，恐怕明年收成更成问题，到时候万一起了饥荒，村里可是要饿死人的！”
宁苏黄点了点头，郑重道：“大伯，这些情况，我大概也猜得出来，村里大概多少家缺粮食的，缺多少，文涛大伯那不会没有动静吧？”
“我家里还有些粮食，一会我与叔和婶子商量下，明天一早，凡是缺粮的，各自带着家伙去我家，自家不拘有什么粮食，随便抓一把带着，实在没有的话，带点其他东西也可以，大过年的，大家都讨个吉利！”
“大伯，二伯，铁桩叔，麻烦你们谁去知会文涛大伯一声，毕竟他是里正，有些事情需要他出头！”
听他如此说，宁铜山兄弟都高兴万分，宁铁桩更是连连作揖，他家真的要揭不开锅了。
看来灾情比想象的来得更早也更广，可能还会更重一些。
下午时候，宁中豪从苏黄庄回来，也带回一个颇为沉重的消息：他舅舅一家，今年生意不好做，连基本生计都困难，若非他送去钱粮，恐怕过年就要饿肚子，不光舅舅家，连他的同族处境都不妙，不少人为了活路己经铤而走险，进了苍云山跟老天爷抢食吃。
当天晚上，宁苏黄与宁中豪两个人把一斗斗的粮食先送到了几个关系比较亲厚的本家的家里，各家都感激不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宁家新房子外面就围拢了几十号人，清晨的朦胧中，人数还在持续增加，都在默默排着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了主人家。
宁苏黄从西院的西厢房出来，穿过两座院子中间的校门，来到东边院子，就着厨房门前水盆里的冷水洗了个脸，看这么多人己经等在外面，连忙上前两步来到门口，拉了一把椅子跳了上去。
此时，苏大婶夫妇己经在准备饭菜，宁中豪兄妹也都起床了，正披着衣服紧步向外走，宁苏黄看着外面的人群，大声道：“各位叔伯兄弟、婶子大娘，今天宁家村换百家米粮，大过年图个吉利。”
“昨日，我己经与我叔、婶子商量过，知道大家不宽裕，今年咱们换米粮就随便点，不拘您拿出什么粮食，拿出多少，一律可以带走一斗粮食，但是，是有条件的！”
一听说有条件，排队的人们脸上都露出些许踌躇之色，甚至有些人脸上露出失望和愤然。
宁苏黄不以为意，接着道：“条件就是，开春后，你在我家拿走一斗粮食，需要去我家田里帮工一天！”
听到这个条件，许多人都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泪花，给人帮工，一天的工钱能有二三十文钱就顶天了，可是一斗米差不多要西五十文，如今价格可能更高，再说了，在这等要命的时候，你就是有力气，也未必卖得出去！
这时候，一个幼小瘦弱的身影从远处奔了过来，来到宁苏黄跟前，仰颏道：“阿黄哥哥，我家没有麦子也没有稻米，我这里只有几颗昨天下午在人家玉米杆上捡到的玉米粒儿，你——你能不能换给我点粮食，少点也行！”
“小雀儿？”
宁苏黄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弯下腰问道：“小雀儿，你怎么来排队了，你娘亲呢？”
小雀儿是个女孩，如今己经有八岁多，身材瘦弱矮小，比人家六岁的孩子都强不到哪，脸上黑乎乎的鼻涕印子都结了痂，一双大眼睛，眼窝深陷，却没有多少神采。
小雀儿几乎用哭着的声音说道：“娘亲——娘亲她昨晚要我一早过来换粮食，我早起推她，却怎么都推不动，我娘可能是饿死了，阿黄哥哥，你给我点粮食，好不好，我要回去救我娘！”
坏了！
宁苏黄和刚来到跟前的宁中豪对了下眼色，撒腿就往小雀儿家里奔去，一边跑一边喊：“婶子，赶紧热点昨晚的米粥给小雀儿娘送去！”
她的家，就在后面一条街的最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