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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背扇双生血蛊认亲

半夜嘎王寨的刺梨林浸在一片蓝色的烟雾里,就像一匹蓝色的粗布笼罩着嘎王寨的后山。百年刺梨王树突然剧烈震颤,碗口大的露珠砸在腐叶上,每颗水珠里都浮沉着张苍白的脸——那是自韦氏宗祠立碑以来,七十二位被沉塘的女子冤魂。她们的发丝绞成刺梨藤的形状,沿着树皮脉络向树根处蜿蜒汇聚,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无数根银针在挑动夜幕。

三妹跪在陈书礼的骸骨前,膝盖隔着粗布围裙仍能感受到泥土的冰寒。她指尖抚过那节指骨上的裂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偷翻父亲药箱,掌心蹭到的雄黄粉味道。"阿爹总说,刺梨根要在寅时三刻采,"她喃喃自语,喉间泛起刺梨酒的苦涩,"因为这时辰的露水最能解蛊毒。"骸骨的掌骨呈怪异的扭曲状,虎口处有个深深的钉孔,边缘结着暗褐色的痂,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利器贯穿。"三妹你看!"二狗娃单膝跪地,月光勾勒出他颚骨的轮廓,血藤刺青从后腰爬上脖颈,在锁骨处缠成刺梨花开的形状。他抓住三妹的手腕,指腹按在骸骨掌骨的裂纹上,"这是'锁魂钉'的痕迹,《黔南蛊经》里说,中了此蛊的人,魂魄会被钉在施蛊者的法器上,永世不得超生。"他的声音里混着愤怒与哽咽,腰间皮囊里的药杵硌得肋骨生疼——那截刻着"礼"字的梨木药杵,此刻正渗出淡淡红光。

怀中的仰丽突然发出幼猫般的低吟,小身子剧烈扭动着挣开襁褓。三妹惊呼一声,只见那孩子后颈的金蚕纹竟裂成两半,靛蓝色的血珠如珍珠般滚落,滴在骸骨掌骨的凹陷处,瞬间聚成刺梨形状的光斑。仰丽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奶声里混着成年女子的沧桑:"阿爹...疼..."

老族长韦正隆的丧调从竹林深处飘来,布依族《引魂经》的颤音惊飞了树梢的宿鸟:"(男)阴司路长莫恋阳喂——刺梨花开等郎归——月照黄泉无回头路喂——魂随银蝶返故乡——"他拄着的龙头拐杖每磕在青石上,就溅起几点血珠,那血珠落地即凝成银蝶,翅膀上浮现出褪色的验身布纹样——本该绣着并蒂刺梨的位置,歪扭扭地爬着只金蚕蛊,翅膀边缘还有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灼烧过。三妹突然浑身发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七岁的她躲在染缸后,看着母亲陆阿兰坐在竹凳上,膝头放着白棉布和银针。"守宫砂要顺着脉络走,"陆阿兰的鬓角淌着汗珠,指尖在布面上点染朱砂,"就像刺梨藤攀着木架,断不得的。"那时三妹不懂,为何母亲的手在发抖,为何那滴朱砂落在布上,竟像眼泪般晕开。此刻骸骨指缝间滑落的青丝突然发光,每根发丝都系着粒金蚕蛊卵,在月光下织出半幅《刺梨婚书》,"庚戌年三月初六"的婚期墨迹犹新,却被暗红色的血渍洇成蛛网,"陈书礼"三个字的笔画里,隐约可见细小的蛊卵蠕动。

"哇——"仰丽的哭声突然尖利起来,肉乎乎的掌心按在骸骨胸口。二狗娃瞳孔骤缩,只见靛蓝血珠沿着掌骨裂纹游走,将被钉穿的虎口染成刺梨木的琥珀色,那纹路竟与三妹右手虎口的茧子分毫不差——那是常年握绣绷磨出的痕迹。刺梨王树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一头垂死的巨兽,虬结的树根裂开寸许缝隙,霉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隐约还有股淡淡的药香,像是雄黄混着刺梨根的气息。"是安胎药杵!"二狗娃扯开腰间皮囊,露出半截刻着"礼"字的梨木药杵。十六年前,他在沉塘旧址的淤泥里捡到这物时,杵头还凝着未干的朱砂,如今在月光下,那朱砂竟显出细小的蛊文:"双生蛊引,以血为引,父骨母血,锁魂封灵"。血藤刺青突然疯狂游走,如同活物般爬上他的脖颈,藤尖的金花里跃出个三尺高的魂灵,头戴青帕,腰系药囊,正是陈书礼失踪的药童阿吉。

"别怕,我护着您!"魂灵的声音像浸透蓝靛的粗布,沙哑里透着脆响。他摊开掌心,竟是只绣着"平安符"的虎头鞋,鞋面的刺梨纹己被血渍浸透,鞋底的暗红纹路在月光下显形为蛊咒:"以母血封,以父骨藏,双生蛊破,重见天光"。三妹猛然想起,陆阿兰被拖去沉塘那日,后颈的金蚕纹正与仰丽此刻裂开的纹路分毫不差,而她亲手为母亲梳的发髻里,正藏着这样一只虎头鞋。

银镯炸裂声如惊雷般炸响,惊得群鸟扑棱着飞向夜空。九百九十九片牡丹纹银片在空中旋转,拼成首径丈许的水镜,镜面映出十六岁的陆阿兰蜷缩在染缸底的身影。她的指尖滴着血珠,落在验身布上的朱砂竟凝成金蚕形状,而老族长举着油灯逼近,银镯勾住她乌黑的发辫,玉坠子"当啷"掉进染缸——那是三妹满月时父亲送的长命锁,内侧刻着"书兰"二字,此刻正躺在二狗娃贴身荷包里,贴着他心口的位置。"原来他不是来抢人..."三妹的指甲掐进掌心,镜中陈书礼举着药杵破门而入的刹那,她终于看清他眼里的血丝,袖口还沾着泥渍——那天暴雨冲垮了药田,他冒死采来的安胎药还裹着新鲜的泥土,却亲眼看见老族长将染着经血的验身布甩在堂屋中央,声如洪钟:"陆阿兰与人苟合!按族规——"

"沉塘!"围观村妇的喊声从水镜中渗出,混着刺梨王树的呜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诅咒。二狗娃后腰的毒伤突然崩开,靛蓝汁液在地面画出双生蛊阵,八片花瓣分别嵌着三妹的断梳、仰丽的胎发、还有半块刻着"韦"字的银镯——那是老族长当年塞进死婴襁褓的信物,银镯内侧刻着"韦氏女",却被利刃划得模糊不清。仰丽忽然手脚并用爬向树根,奶声里混着成年女子的沧桑:"阿爹...阿兰疼...放我出去..."她掌心的胎记发出蓝光,树根应声裂开尺许,露出裹着刺梨胶的襁褓。三妹颤抖着扯开裹布,两具婴儿骸骨交颈而卧,颈间的银铃系带缠着陆阿兰的红发——那是她被剃度前偷偷剪下的,用蛊术养了三个月,发丝间还缠着细小的刺梨花瓣,像是母亲最后的吻。

"刺梨连根,生死同命..."染布阿婆颤巍巍跪下,手中的三足铜鼎泛起蓝光,鼎内沸腾的蓝靛水里浮着三妹的银针、二狗娃的药杵、仰丽的胎发。按照绣娘窟石壁上的古法,认亲者需以血为线,在骸骨上绣满《刺梨婚书》七十二道纹样,每一针都要穿透皮肉,让鲜血浸透蛊文。三妹咬碎银牙,银针穿透第七十二根肋骨时,骸骨突然发出竹笛般的清鸣,惊得漫山刺梨花同时转向东方——那是陆阿兰娘家的方向,也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老族长突然撕开对襟衣,露出心口狰狞的刺梨烙印,那疤痕如同活物般蠕动:"阿兰那晚求我留她全尸,用染缸底的碎瓷片划下这印记...说要我生生世世记住,她的血养着韦氏的蛊!"他抓起"背扇酒"猛灌,浑浊的眼里淌出靛色泪珠,酒液泼在骸骨上竟显出血字:"韦氏宗祠,庚戌年三月初七亥时,沉塘妇陆阿兰携双生蛊叛族——"字迹未干,又被新的血珠覆盖,显出另一段文字:"实为韦正隆偷换验身布,欲夺药师秘药..."

"阿爹说谎!"仰丽突然首立行走,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银铃系带绷断的瞬间,铃舌滚落处浮出蛊文:"以父之血,破茧重生"。二狗娃的血藤如活物般缠住老族长脖颈,藤尖金花里弹出阿吉的魂灵,展开的竹简上盖着药师世家的朱砂印,字迹清晰可辨:"取双生婴之魂,炼规训蛊七十二,保韦氏男丁永掌染缸,药师一脉得享永生..."竹简边缘还有陈书礼的批注:"此乃逆天之举,阿兰腹中胎儿无辜..."三妹的银针突然转向自己眉心,红痣渗出的靛蓝血箭射中铜鼎。蓝靛水瞬间化作九百九十九只刺梨雀,振翅声如万针齐发,每只雀儿都衔着《女诫》残页,扑向染坊废墟。王二孃带着村妇们从竹林跃出,手中背扇同时展开,扇面刺梨雀的翅膀正绣着陆阿兰的《刺梨婚书》残片,她们齐声唱起新编的《破茧歌》:"(女)银针挑破千层茧喂——(男)背扇铺就自由天——旧规如茧层层剥喂——新血如花代代传——"

刺梨王树在歌声中轰然倒塌,树根下涌出的清泉如蓝色绸缎,冲开沉塘旧址的淤泥,在月光下凝成莲花形状的池子。第一缕阳光掠过池面时,陆阿兰与陈书礼的魂影手挽手立在并蒂莲上,他们穿着年轻时的衣裳,陆阿兰的百褶裙上绣着未完成的刺梨婚书,陈书礼的衣襟上别着朵新鲜的刺梨花。他们腕间系着三妹新绣的"自由背扇",扇面刺梨雀的眼睛是用二狗娃碾碎的"还魂珠"嵌成,每颗珠子里都映着被沉塘女子的笑颜,她们的手都牵着彼此,站在一片刺梨花海中。老族长突然狂笑跃入池中,笑声里混着哭腔:"阿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书礼..."他的身体在水中化作靛蓝水雾,渗入莲根,池底顿时长出成片的刺梨苗。染布阿婆低吟着布依族古谣:"恶人血化刺梨泥,护得百花年年开...阿兰啊,你看,他终于成了护花的泥..."三妹看见池底沉睡着七十二具骸骨,每具腕间都系着她新绣的银铃,铃声混着远处传来的山歌声,那是从未听过的欢快调子:"(女)背扇不绣新郎名喂——(合)只绣刺梨并蒂生——郎心若比刺梨坚喂——何须婚书写姓名——"

三日后的"背扇酒宴"上,嘎王寨的晒谷场摆满了长桌,七位绣娘同时掀开染缸。七十二把新背扇在蓝靛水里浮沉,扇骨用刺梨木削成,刻着"陆阿兰""李阿桃""张幺妹"等名字,扇面刺梨雀的翅膀用陈书礼药柜里的空药囊拼成,每片羽毛都写着布依族女子新拟的婚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后被红线划去,绣上并蒂刺梨花图案,花蕊处用金蚕蛊卵点缀,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仰丽坐在二狗娃肩头,小手抓着半块银镯啃咬,后颈的金蚕纹己褪成淡蓝胎记,形状如同一朵即将绽放的刺梨花。她忽然指着远处的刺梨林,奶声奶气地喊:"雀雀!雀雀!"三妹循声望去,见百年刺梨王的残桩上,两株新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生长,枝头开出一朵双色花——半靛蓝半血红,花瓣上的露珠里,映着无数背扇翻飞的虚影。她摸出怀中的碎镜,镜面上不知何时浮现出陆阿兰的笔迹,字迹带着绣娘特有的针脚韵味:"背扇能载娃,亦能载魂归。吾女切记,刺梨花开时,便是蛊破日。"山风拂过,碎镜片纷纷扬扬落入莲花池,惊起的涟漪中,所有沉塘女子的面容与今时今日的绣娘们重叠,她们都穿着同款刺梨纹百褶裙,裙摆上的金蚕蛊纹正化作展翅的蝴蝶,飞向染着朝霞的天空。

二狗娃忽然指着池面惊呼。三妹望去,只见自己、仰丽、二狗娃的倒影正在水中交叠,形成一个巨大的背扇形状,扇面上的刺梨雀正衔着一段新生的藤蔓,藤蔓上结着两颗青果,一颗刻着"礼",一颗刻着"兰",青果上还挂着露珠,像是未干的眼泪。远处传来老铜鼓的声响,按照布依族礼俗,这是送葬的鼓声。但今日的鼓声格外轻快,节奏里透着新生的喜悦。王二孃领着众妇人边唱边跳,手中背扇拍出的节奏,竟与当年陆阿兰教三妹绣刺梨时的针脚韵律分毫不差:"(女)新背扇,彩线连喂——(合)破茧成蝶舞青天——刺梨花开千万朵喂——朵朵都是自由颜——"

"该给孩子们起名字了。"二狗娃轻声说,血藤刺青不知何时己变成温柔的翠绿色,缠绕在仰丽稚嫩的手腕上,像是条翡翠手链。三妹望着莲花池里游弋的刺梨雀,想起染布阿婆的话:"每只雀儿都是沉塘娘的眼,看着咱们把背扇绣成自由的天。"她捡起池边半片刺梨花瓣,用指尖血在上面写下两个字:"破茧"。仰丽伸手来抓,花瓣突然化作流光,飞向新生的刺梨苗,在双色花的花蕊里凝成一颗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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